其實,以回京述職的名義把袁方召回京城的不是孫承宗,而是魏忠賢。而孫承宗事先并不知道袁方對王在晉在八里鋪筑城的看法,當(dāng)他與袁方在尚書房談過話之后,才臨時決定帶袁方來見皇上的。
朱由校找來了幾位對修城有不同意見的重臣,一起來聽袁方怎么說,畢竟他是前方基層將領(lǐng),他的意見對這些決策者會更有參考價值。
見過朱由校之后,孫承宗領(lǐng)著袁方出了紫禁城,回到兵部,囑咐他先在兵部等幾天再回山海關(guān)。
下午,袁方在兵部簽押房閑來無事,就上車駕司找員外郎髙世寧。
“三哥!”
髙世寧正在整理資料,他見袁方來了,連忙起身相迎道:“袁方來了,請坐!”
髙世寧大袁方五歲,是高家三兄弟中跟袁方比較說得來的一個,他沏上一壺茶,兩人便坐下閑聊起來。
髙世寧一邊喝茶一邊問:“今天上午我見楊吉雄對你言語輕佻,你怎么招惹他了?”
袁方答道:“他是我在國子監(jiān)的同窗加仇人?!?p> “哦,原來是這樣?!斌{世寧將左手做喇叭狀,壓低嗓門湊在袁方耳旁,“他可是魏忠賢的徒子徒孫,這種人你要當(dāng)心點?!?p> “妹夫心中有數(shù)?!痹綋Q了一個話題,“兵部可有登萊方面的消息?”
髙世寧端坐回去道:“自從令尊擔(dān)任登萊巡撫以來,連連大捷:先是攻取了旅順,然后收復(fù)了廣鹿、平山諸島,打通了與毛文龍的海上通道;緊接著又揮師東征,在毛文龍的配合下,收復(fù)了金州等地,毛文龍的軍隊在鎮(zhèn)江、湯站一帶反復(fù)剿殺建虜,戰(zhàn)功卓著!”
袁方心想,努爾哈赤被袁可立和毛文龍拖在遼東,這是山海關(guān)一線休整的最好機會,他希望能夠盡快地返回前屯衛(wèi),做好防御建虜攻城的準(zhǔn)備。
“袁方,在想什么呢?”髙世寧見袁方低頭沉思,好奇地問。
“沒想什么,你可知道戶部尚書朱國祚的府宅在哪里?”
髙世寧問:“你打聽這個作甚?”
“遼東經(jīng)略王大人讓我?guī)б环庑沤o尚書大人?!?p> 髙世寧起身道:“你等一等,待我寫給你?!?p> 他走到案臺前坐下,取出筆墨在一張紙上寫了個地址,寫完他用嘴輕輕地吹了一下剛寫過的字,等墨跡干了他才拿給袁方:
“這個地址你收好,不過這個地方可不好找?!?p> 袁方看了一眼地址,是在什剎海一帶,他收好地址道:“沒關(guān)系,我自己能找到?!?p> 袁方又與髙世寧拉了一會家常,就告辭了。
他走出車駕司就不知道往哪里去,原本他是可以去職方司等候?qū)O承宗的召喚的,想到職方司那個高冷的郎中,他就打消了去職方司坐冷板凳的念頭。
無聊之極的他在兵部大院子里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這個時候像他這樣回京述職的很少,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院子里面除了匆匆而過的各級官員們,就沒有什么閑人了,他孤單地坐在角落顯得十分的顯眼,過往的官員不時向他這邊看過來。
離開這里是肯定不行的,因為孫承宗明確交代讓他在兵部等候,就是沒有給他安排一個落腳的地方。
此時,袁方最不愿見到的人又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這人就是武庫司的郎中楊吉雄。
“袁方,怎么如此清閑在此干坐呀?”
袁方?jīng)]有理他,把臉轉(zhuǎn)向了一邊。
楊吉雄干咳了一聲:“既然你如此清閑,那就來我武庫司幫個忙,我們正缺人手?!?p> 官大一級壓死人。
楊吉雄是魏忠賢的四十孫之一,升官就像坐火箭,現(xiàn)在已是正五品的高官,而袁方只是個六品官。
楊吉雄說完轉(zhuǎn)身就往武庫司走去,袁方只好跟了過去,他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也吃不了我,我還想看看你想怎么樣來整我。
來到武庫司,楊吉雄壞笑著指了窗戶下面的一堆資料道:“看見沒有,那堆資料幫我整理造冊,你可別跟我說不會,這是給你的差事,這些資料下午就要用的。”
這不是典籍官所應(yīng)該干的活嗎,怎么讓一個堂堂的六品僉事來做?袁方心中的一團怒火剛要發(fā)作,突然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堆東西是紅夷大炮的資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紅夷大炮可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了,這些資料就這樣呈現(xiàn)在袁方的面前,他怎會錯過接觸第一手資料的機會?
他壓下了怒火,甚至還有點欣欣然、有點小沖動,他快步地走到窗前,蹲下身子拿起一本資料,資料上所繪制的是一門紅夷大炮,他確認(rèn)這是紅夷大炮的資料,不過這些資料全都是葡萄牙文,一個字地看不懂。
看不懂文字就不好歸類,把它們一本本的整理好總是可以的,他不能蹲在地上干活,于是對楊吉雄道:“你總該給我個地方來整理這些資料吧?”
楊吉雄一指他自己的書案:“那張書案就給你用了,我出去有事,下午回來你還沒有整理好就別怪我不講道理了?!?p> 他說完就腆著肚子出了武庫司。
此時在武庫司還有兩個七品的官員在埋頭抄寫公文,袁方把這二人叫了過來,袁方是六品官,這二人不得不聽命。
二人同時抬頭看了袁方一眼,他們并不認(rèn)識袁方是何方神圣,不想搭理袁方。
官大一級在這里就不好使了嗎?袁方不信這個邪,他瞪著眼睛厲聲道:“你們沒長耳朵嗎?”
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才懶散地站起身來,他們不站起來還不覺得什么,一站起來把袁方都逗樂了,一個又胖又矮,袁方目測他最多比楊吉雄的書案高一個頭,另一個瘦得像根豆芽菜,十足的營養(yǎng)不良之相。
這都是明朝重文輕武的結(jié)果,這樣的人也來兵部,他們能上戰(zhàn)場殺敵就怪了。
豆芽菜斜著眼問:“你誰呀?我倆為什么要聽你的?”
袁方走到豆芽菜面前一拍案臺:“老子是誰你們看不出來,眼瞎了是不是呀?!你們敢不聽老子的信不信老子弄死你們!”
“什么事?什么事?”正好從外面路過的髙世寧走了進來。
豆芽菜和矮胖子看到髙世寧連忙拱手施禮。
髙世寧厲聲問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這位是兵部侍郎兼登萊巡撫袁大人的公子,你們是不是活膩了?”
豆芽菜連忙向髙世寧賠笑道:“不敢不敢。”
髙世寧拉下臉:“不敢還不道歉???”
豆芽菜和矮胖子對袁方又是道歉又是施禮:“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袁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倆吧,您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
袁方冷冷道:“算你們識相,還不快把這堆資料給老子搬過去?”
豆芽菜猶豫了一下,問袁方:“袁公子您是不是得罪誰了?”
“怎么了?”
“這堆東西都是準(zhǔn)備清理的垃圾,您看,這些資料上面都蓋了作廢的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