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秈兒點了點頭,勉強(qiáng)拿出一副歡顏來,“殿下明日便要離去了,貴人自然心生不舍,是以不忍心前來送送殿下,便叫我來了?!?p> “我自知不孝,教母親失望了,母親怨我,也是該的?!?p> “殿下,貴人何曾怨過您,要怨,也是怨那大涼的女君,若她肯大度一些,便就放你歸來了,為何偏要你留在他大涼...”
宋靈均聞言,當(dāng)即心生不悅,“陛下能保我性命,已是頂著萬鈞之力,她若再大度一些,可教她如何是好,秈兒,這等朝堂之事,說了你也不懂的。”
董秈兒低首一笑,“秈兒自知愚鈍,殿下既已心有所屬,唯有祝殿下與心上佳人白頭偕老?!?p> 宋靈均聽女子說的凄婉,方覺自己言重,輕嘆一聲,又溫聲說道,“秈兒,雖有陛下善解人意,允我隨時回來看望母親,可王舍離著柴桑畢竟有千里之遙,母親雖身體康健,畢竟年事漸高,日后在母親身親孝敬,只得多多仰仗你了?!?p> 董秈兒聞言,眼角的淚珠幾欲落下,“殿下何出此言,能在身前服侍貴人,是秈兒的福氣,新人自然是千好萬好的,也盼著殿下莫忘了柴桑城的舊光景,多回來看看才是,貴人也只殿下一個孩兒,殿下此去,可真是將她心頭的肉剜了去了?!?p> 宋靈均聽女子說的聲淚俱下,如何能不為之所動,眉心緊鎖,似是強(qiáng)忍著男兒淚。董秈兒見狀,斂斂眼角的淚水,神色一改,又開了口。
“方才殿下問,可是貴人托話來了,殿下孤身入大涼,貴人自然是有一萬個不放心,是以,貴人說了,自殿下去后,這柴桑城的城門便將一直大開著,假使...那大涼女君中途變了心,苛待于殿下,殿下莫忘了,此處自始至終都是等著你歸來的?!?p> 宋靈均聞言,雖生感動,亦覺可笑。且不說自己與女君情深意篤,她如何會變心,即便她變了心,自己如何還有顏面再回到這柴桑城中,繼續(xù)做這個北正之主??蛇@畢竟是母親一片苦心,當(dāng)即也只得應(yīng)下了,“便依母親之言,倘若陛下...待我不好了,我便回來常伴母親膝下。”
董秈兒聞言,忙點頭稱是。他終究是自己欽慕已久的男子,甚至,他若做上這國君之位,有董貴人扶持,自己定能成為后宮眾多嬪妃之一,即便不能得他全部愛憐,但能常伴左右,此生已無憾了。自己方才雖有言,祈盼他夫婦二人永結(jié)同好,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自己知曉,他亦明白。此時得他此言,竟巴不得那女君苛待于他,使得他快些能回來才好。
宋靈均見女子一雙美目癡癡望著自己,暗嘆一聲,又道,“秈兒,你雖小我兩三歲,也到了婚嫁之年,想來有母親做主,定能為你尋得一佳婿,屆時,我自當(dāng)以兄長之儀恭賀于你?!?p> 董秈兒苦笑一聲,“秈兒在此先行謝過殿下美意。”
說話間,侍官來報,守城將軍樊牧前來求見。董秈兒雖心中有萬分不舍,卻也不敢耽誤正事,只得依依不舍地告退了去,一步三回首,嘴角含情,眼角含淚,心道,這等傾世之姿,再見卻不知是何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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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年節(jié)前,宋靈均的車馬到得柴桑城那日,是樊牧親自前去數(shù)十里之外迎接的,如今大涼與北正儼然已是一家,為三皇子效勞,便是在為女君分憂。
先前,聽聞王舍城中驚變,大涼將士亦是心有不安,不過,既有大將軍之令,也無人妄動,只是靜觀其變,不曾想,這變故來的如此之快,北正的三皇子一夕之間,便成了女君的乘龍快婿,這等天大的喜事,倒也是聞所未聞。
“樊將軍,這數(shù)月來,柴桑城安然無恙,全憑你鎮(zhèn)守有方,實在是辛苦了?!?p> “三皇子折煞我等了,為陛下和三皇子效力,本就是末將的份內(nèi)之事?!?p> “將士們辛勞半年,年節(jié)之時,卻只拿了該領(lǐng)的餉銀,額外的賞賜一概不收,莫非是嫌我北正慢了待客之道。”
“殿下誤會了,不瞞殿下,大將軍一早便有軍令,我大涼將士雖駐軍柴桑,卻須得嚴(yán)守軍規(guī),是以,未曾得到大將軍應(yīng)許,恕末將不敢擅領(lǐng)殿下的賞賜?!?p> 宋靈均聞言,當(dāng)即會意,自己與女君婚期雖已定下,卻仍算不得一家人。若是旁人,到手的好處豈有不拿之禮,此人年紀(jì)雖輕,倒也識得分寸,難怪韓芻夫放心將柴桑城交由他來守著。
“韓將軍果然非尋常人,不但治軍有方,更是御下有度,即便他人此時遠(yuǎn)在王舍城,還是能教你等謹(jǐn)遵他的訓(xùn)誡?!?p> 樊牧拱手拜道,“軍令如山,還望殿下恕罪?!?p> 宋靈均笑著罷罷手,“柴桑城能得樊將軍守著,我更能安心,何來恕罪之說?!?p> 樊牧聞言,不禁面有難色,“殿下謬贊,實則,末將今日前來,還有一事稟明?!?p> “但說無妨?!?p> “末將已接到軍令,柴桑守城一職,大將軍已另派他人,不日便將趕赴而來,而末將則要回王舍城復(fù)命,明日,便跟殿下一道啟程,也當(dāng)擔(dān)負(fù)起護(hù)衛(wèi)之責(zé)?!?p> 宋靈均聞言不解,“樊將軍在這柴桑城里待的尚好,怎的忽而便要回去了?!?p> “這...軍令如此,末將也不敢不從。”
宋靈均見他言語間有所遲疑,但既信任他為人,便也不再深究,“既如此,那便有勞將軍了,此去路上隨從不少,要費心了。”
“末將定當(dāng)不辱使命。”
翌日清晨,宋靈均率北正宮人、匠人、童子、及親衛(wèi)共計千余人便自柴桑城出發(fā)了,文武百官皆來相送,揮淚作別,卻獨獨不見董貴人的蹤影?;叵氤鰧m前,特意繞道去母親宮門前請見,卻還是吃了閉門羹,心中如何能不介懷。只是,當(dāng)下之勢,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fā)了。
初春雖至,一路離著柴桑城愈遠(yuǎn),路卻愈加難行。初化的冰雪鋪滿大道,再加之來來往往的征人一番踐踏,這路就更難走了。雖如此,又如何能擋得住宋靈均一顆迫切的心,生怕誤了大事,一路上幾番催促,只惹得樊牧等一干大涼將士笑他這新郎官也忒心急了。
新郎官是心急了些,新娘子也避免不了。自上個月初三的生辰一過,女君便終日為大婚之事忙碌起來,迄今也有一月之久了,文武百官倒也識趣得很,若無要事,決計不敢來擾。
年華正好,情竇初開,覓得良人,雙宿雙飛。若非再過三日,便是大婚之時,她南宮赫羽也不敢相信,這等天底下最幸運(yùn)之事,不偏不倚,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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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朝服已準(zhǔn)備了三月之久,宮里頭的匠人繡娘們?yōu)榇艘嗍菤椌邞]。女子愛美是天性,尤其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大婚那日,若不能驚艷舉國上下臣民,四海來賀之眾,便是他內(nèi)務(wù)府的失職。
掌燈時分,內(nèi)務(wù)府的宮人正將女君大婚的朝服請到了君蘭殿的試衣閣中來。雖是一國之主,亦見慣了這世間不可多見之物,然則,眼前這大紅的朝服,還是惹得人挪不開了眼。面料繡工不必多說,也只有這世間一等一的好物,才配得上這世間一等一的佳人。
芳琴姑姑見少女站在那大紅朝服跟前,纖纖素手忍不住撫摸著衣袖,嬌羞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不禁笑著打趣道,“此物只應(yīng)天上有,卻只屬于陛下一人,陛下這般愛不釋手,莫非還怕別人搶了去不成?”
赫羽聞言,也不禁嘆道,“長這么大,這等好看的衣裳,當(dāng)真是第一回見?!?p> “這衣裳能得陛下這般喜愛,才是修了幾世的福呢?!?p> “姑姑又說笑話了,一件衣裳,還需修上幾世么?”
“衣裳么,自是不用,不過這人么,定然要如此了?!?p> 少女自然知曉她說的是何人,不禁掩嘴嬌笑起來,別后這些時日來,哪一日不起相思,此時此地,竟仿佛看到他人在眼前一般。
今日一早,關(guān)外已有快馬來報,三皇子一行人已在距王舍不足兩百里之處了,如此,再守兩個日夜,便能與他長相廝守了。
“姑姑,女君納婿,前所未有,也不知,三皇子見了這大婚的朝服,可會喜歡呢?”
芳琴姑姑知曉女君心思,走上前來柔聲說著,“這朝服上的龍鳳花紋都已繡在了不起眼之處,這赤金線縫制的鴛鴦圖倒是醒目的很,陛下為了顧及三皇子的顏面,這番用心良苦,他定能知曉?!?p> 赫羽羞赧一笑,不禁點了點頭,轉(zhuǎn)而望著朝服上那鴛鴦戲水圖,當(dāng)真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芳琴姑姑見狀,便教左右宮人內(nèi)侍都退了出去,嗔笑道,“也別光看著了,陛下,且來試試罷?!?p> 這朝服里外共計九件五層,光只穿內(nèi)三層,已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剩下兩層,更是要花更多的心思不可了。站在銅鏡之前,殷紅的軟緞底衫將少女的身姿勾勒的端莊精致,眉眼如黛,堪比星辰,青絲如瀑,墜入云端。
忽而屏風(fēng)之外,福海來報,口中所述,竟是大將軍前來求見。赫羽聞言,心生嗔意,沒好氣問了一句,“他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