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曉蕓還是被阿玲軟硬兼施地又拖又拽地進了醫(yī)院,又進了手術室。
她麻木地被阿玲拖過來又拽過去,像一個木偶一樣,被她一會兒這里、一會兒那里,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地擺布著。
在手術前的一系列準備工作過程中,她始終是目光呆滯神情麻木,完全一副活死人的樣子。直到上了手術臺,她才開始感到深深的恐懼,仿佛是掉進了無底的深淵,又好像是一個人在黑夜里迷失在無邊無際的幽暗森林。
在手術的過程中,她疼得死去活來,幾乎要暈過去。開始,她緊緊地咬著嘴唇,想要忍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墒牵髞碜齑奖灰С隽搜?,也沒有能忍住。
那一刻,她覺得她已經(jīng)不是她自己,而是另外一個沒有廉恥心也沒有自尊心的女人。她聽見這個女人在小聲地哀求著醫(yī)生:“求您,能不能輕點,太疼了?!?p> 而那個主刀的醫(yī)生卻是一副極為輕慢和不屑的表情,慢悠悠地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年紀輕輕的……不想這樣,就要懂得保護自己?!?p> 唐曉蕓不敢再說什么了,那種心里上的疼痛與身體上的疼痛疊加在一起的劇痛,讓她真的想在那一刻死掉就最好了,就一了百了。
躺在手術臺上的她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醫(yī)生的話,一直回響在她的耳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笔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早知今日要分手,當初又何必要認識他,早知今日要痛苦、難過、生不如死,又何必要與他相戀、與他在一起。
想到這里,她的眼淚又忍不住像山洪爆發(fā)一樣,洶涌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流。
然而,在劇烈的疼痛導致她的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她又下意識地想到如果他在身邊就好了,她就不會感覺那么疼了。
隨即她又想起了他剛剛才與她分手,于是,她悲傷地搖了搖頭。她知道,他從此以后再也不會見她了,從此以后再也不可能在她的身邊出現(xiàn)了。
她又想:如果她把她懷孕的消息告訴了他,他會不會就不會這樣冷酷而又絕情地對待她呢?是不是就不會與她分手呢?
但隨即她又馬上擺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她是不會用孩子來要挾他的,也不會以孩子的名義去拉他回頭,更不想拿孩子當作籌碼,像跟他做交易一樣,威逼他回頭。那樣的話,即使他回頭了,也是不會再繼續(xù)愛她的。
既然他已經(jīng)不愛她了,就算是有了孩子,他也是不會再愛她的。她心里很明白,一個男人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為他生了孩子而愛她。
愛情與孩子是沒有關系的,他不愛了,就是不愛了。
況且,他的話說得那么絕情,那么不留余地,就算是告訴了他,他也是不會回頭的。更何況,他可能根本不會再接她的電話了,她又如何能告訴他。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阿玲一直很辛苦,她自告奮勇地跟梅姐說唐曉蕓生病了,需要休息幾天,她可以替唐曉蕓的班,她一個人完全可以上全天班。
就這樣,阿玲一個人整整上了一個多星期的全天班,最后,唐曉蕓看她實在是有點頂不住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一定要爬起來去上班,阿玲怎么攔都攔不住。
唐曉蕓執(zhí)拗地說道:“怕什么,又死不了?!逼鋵?,她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半句話就是“如果能死了,那倒更好了?!币驗榕掳⒘崃R她,更怕她替她難過,才沒有將這半句話說出來。
阿玲拗不過她,就說:“那這樣,你就坐在那里,不要動,有什么事讓保安大哥幫你一下?!?p> 唐曉蕓沖她笑著說道:“沒事的?!?p> “聽話,別犟?!卑⒘嵋贿厧退崂碇^發(fā),一邊叮囑她:“不要碰生水,不要離空調太近,不要對著風吹,不然,你真的會落下病的,知道嗎?”
唐曉蕓默默地點點頭,差點又掉下眼淚來,說道:“好的,我知道了?!?p> 直到多年以后,唐曉蕓一想起那段身體和心里承受著雙重痛苦而無比煎熬的日子,仍然會忍不住潸然淚下,并感動不已。
從始至終,唐曉蕓是多么感激阿玲,她覺得她就是上天派來拯救自己的天使。
如果沒有她,自己該怎么熬過去;如果沒有她,自己也許根本就不會好好地活下去,不是自暴自棄地沉淪,就是頭也不回地趕赴了黃泉之路;不是死在了手術臺上,就是死在了回宿舍的路上。
她無數(shù)次地幻想過,一輛大車向她沖過來,她的身子像一只白色的蝴蝶飄然飛起的情景。
一個月后,唐曉蕓的身體上的傷已經(jīng)康復了,阿玲又開始為她心里頭的傷遲遲不愈而操心了。
每次,唐曉蕓下班回到宿舍的時候,阿玲都會認真的觀察和審視她臉上的表情,如果太過悲傷落寞的話,她就會不聲不響地從衛(wèi)生間端來一盆清水,細心地為唐曉蕓洗臉擦臉,還為她化一點點妝,梳好頭發(fā),脫下工作服,換上一件新買的連衣裙。
阿玲一邊做著這些,一邊笑著對她說:“我們女人天生都是吃貨,開心要吃,不開心更要吃,走吧,跟我痛痛快快地吃夜宵去,管它肥不肥,只要老娘我樂意。”
那些晚上,阿玲總是拉著她去一個離酒店不遠的很熱鬧的夜市。
那里人頭攢動人聲鼎沸,阿玲吃得熱火朝天,唐曉蕓卻一邊吃,一邊哭得唏哩嘩啦。
她又不自覺地想起了和郝劍一起吃早餐時的情景,她到現(xiàn)在還清楚地記得郝劍最喜歡吃瘦肉豬肝粉里的豬肝,每次她幾乎都將她碗里的豬肝都挑給了他,他還一直夸她是個好老婆。
那個時候,他們是多么相愛!那個時候,他待她是多么的溫柔,每次見面的時候,他都會立刻將她擁入懷里;每次分別的時候,他都會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上一個吻。
而她待他,亦是同樣的溫柔,她會為他梳理頭發(fā),為他整理衣衫,以愛的名義,盡著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給他梳頭的時候,被他的一位女同事看到了,那位女同事羨慕得不得了,跟身邊的男朋友說:“你看他們,好恩愛??!”
那時,她已經(jīng)在心里面,篤定的認為他們已經(jīng)是一對出入成雙幸福恩愛的夫妻了。
哪里想到,他們今天卻是天各一方、一刀兩斷、恩斷義絕了。他們曾經(jīng)的愛情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肥皂泡,在陽光的照耀下,不管是多么的五彩繽紛、絢爛斑斕、瑰麗無比,可是只要有一陣風來,輕輕一吹,哪怕只是那么一點點輕輕的微風,它也會瞬間破滅,消失不見。
它的破滅與消失來得是那么的快,快得讓她猝不及防。
快得好像那只曾經(jīng)被他牽過的手,手心里的余溫還沒有散盡,而他對她的愛卻已經(jīng)散盡了。
當她還在幻想著他們的將來,還在為了他們的將來而努力工作的時候,他卻突然松開了她的手,把她扔在了半路上。
她的世界已然崩塌,失去了他,她的生活失去了意義;失去了他,她的人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他,她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沒有了愛的牽引,她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路,回不到原來的那一片天空。
幸好,有阿玲在,有她對她的格外關心和照顧,她才能正常地呼吸和堅韌地活下去。
在那一段時間,如果阿玲自己沒有空關注她,她就交代燒飯的阿姨替她緊緊盯著唐曉蕓,她很怕這個癡情的傻姑娘會一時想不開而跳了海。
但晚上,只要一有空,她都會死乞白賴地硬拉著唐曉蕓去逛夜市吃夜宵。
然而,通常是她嘩啦啦地吃了一大堆,而唐曉蕓卻絲毫未動。
好一陣子下來,她都一邊用兩手使勁掐著腰又使勁收縮著肚子上的肉,一邊笑著對唐曉蕓說:“你看看,你這個死丫頭,害我又胖了一大圈?!?p> 后來,阿玲終于痛下決心不吃夜宵,改換其它的節(jié)目了。這天晚上,下班以后,她興沖沖的跑進宿舍,對躺在床上發(fā)呆的唐曉蕓說:“快起來,跟我卡拉OK去!”然后便不由分說地把唐曉蕓從床上拉了起來,催促著她快點換衣服。
唐曉蕓說:“都幾點了,還卡什么OK?!?p> 阿玲笑嘻嘻地說:“你不知道吧,真正的夜生活正是從午夜12點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