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神君施法,使所有雨水全聚于他傘面上,由此避免了路上行人攤販、鳥獸花草淋雨之難?!?p> 衛(wèi)拂練早已經(jīng)清楚明了如今世人對千年前那位莊澤神君的無上推崇,此刻聽傅奶奶提起神君時語氣分外敬穆,也不覺得奇怪。
只是想像了一下那場景,忍不住也有些驚嘆。
郭家小子顯然也是神君的忠實擁躉者,聽了傅奶奶的話,眼睛越發(fā)亮起來,十分急切地接過話道:
“那紅蓮傘面燃起妖冶火焰,在傾盆大雨中一直不熄不滅,乃是千年來南洲十大已絕跡的奇景之一!”
郭家小子雖然從沒有見過這“神君撐傘便有火雨蓮花”的奇景,但每每聽人說,都覺得激蕩萬分,此刻由他自己說出來,更是激動的一張臉都紅了。
衛(wèi)拂練望了郭家小子一眼,不禁再次感慨――這莊澤,明明并未成神,明明已經(jīng)隕落,卻被世人冠以神君稱號,推崇贊頌長達千年,而且看這樣子,恐怕還有下一個千年……
這樣的成就,細思其實有些駭人。
萬年前,世人修煉,唯一推崇的便是真神,成神是修道者唯一信仰追求,沒有人會覺得未成神者配與成神者并稱。
便是岑昱,天道兩次為他降下成神梯,世人譽他為大道之子,但是他未能走完成神梯,未能成神而隕落,那便永遠只是一位近神期修士。
只是近神而已。
岑昱死后,世人提起他,或是惋惜的一聲嘆息,或是幸災樂禍的一抹譏笑,或是冷淡不關心的面無表情,但不管怎樣,都再無敬畏與推崇。
可莊澤卻完全不同。
同樣是未成神,同樣是在成神梯上隕落,但千年過后,大多數(shù)世人提起莊澤,卻依舊是滿滿的敬畏與推崇。
尊莊澤是為“神君”,而不是近神期修士的“道君”稱謂。
難道就只是因為神君創(chuàng)了新的修煉法則嗎?
可是岑昱當時也創(chuàng)了不少功法武技,只是彼時天道未變,自然無法創(chuàng)出全新的修煉法則。
但是哪怕在固定的天道下,岑昱也獨創(chuàng)了魂修之法,當時還曾引下九十九道驚世天雷,若非她和飛天女帝郁蕊拼死相助,恐怕岑昱當時便死在了天雷之下。
魂道創(chuàng)出,震驚整個修真界。修士沒有身體后,只要靈識未盡消,靈魂未全散,皆可修魂道,由此可見岑昱的絕世天資。
但如今,岑昱只是萬年前的一位大能,而莊澤卻是世人信服如真神的神君,究竟是天資仍有不同,還是天道氣運不同,亦或是……其他?
衛(wèi)拂練想到這里,又記起在藏書閣中翻閱到的記載,里面關于岑昱的記載不過一句話――岑昱大帝,萬年前大能,近神期修士。
而其他同時期的近神期修士,哪怕未敢自立“大帝”之名的,記載也比岑昱多得多。
若不是衛(wèi)拂練知道萬年前如何,乍一讀,恐怕也要以為那些人比岑昱要厲害許多。
而關于她自己的記載,更是奇怪――朝凰女帝,姓名不知……
如今的書籍記載中,竟是連她的真名都沒有。
衛(wèi)拂練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敏感地察覺出了這其中的不對勁。
郭家小子臉上因著情緒激動而泛出來的紅色還沒有褪下去,他沒看出衛(wèi)拂練的不對勁,興致勃勃地在一旁又道:
“今天山下坊市的街道肯定人人都撐著火雨蓮花傘,不知道有多少親近水、火元素然后修習了水、火系功法武技的修士會被請去幫忙……”
郭家小子說著,又有些向往,他不是修士,永遠也不能掌心涌出清水或者生出焰火。
千年前莊澤順應大變的天道進行創(chuàng)法,但這新的天道人間依舊保留了部分舊法門的東西――
比如五行元素。
只是相比莊澤創(chuàng)法前,如今的五行元素,更多的只是一種修習功法武技時的天然輔助。
修真界不論凡人還是修士,都位于天道之下,處于金、木、水、火、土這五行之中。
天地靈氣也蘊有五行元素,有些修士天生更為親近金元素靈氣,便會在煉器一道上的天賦更勝他人,更適合修刀道劍道,親其他五行元素者,亦應此理。
但是對五行元素的親近并非是天賦的唯一體現(xiàn),更不是修了一行便不能修其他行,世上修士大多數(shù)都是五行俱全者,親近金元素靈氣者,同樣可以選擇修親近其他元素的道。
有時候反其道而行,也會有不凡成就,三百年前,北洲一位修士明明五行之中最不親近水元素靈氣,但偏偏要修水系功法和武技,最后竟然還成了歸仙境真人,自號“天水真人”稱霸西洲十三城。
后來西洲有不少修士都學這位天水真人,但卻無一人成功,不少人甚至爆體而亡。
總之,修道路上成就如何還得看各自的造化。
衛(wèi)拂練此刻聽到郭家小子說到“火雨蓮花傘”,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有些……俗氣,又想起莊澤曾要取道丹為道球的事,便低頭看向郭家小子:
“火雨蓮花傘?是莊澤的傘名?”
郭家小子因為衛(wèi)拂練直呼莊澤的名字而沒有稱呼為神君,只覺得心中的尊崇的“神祗”被冒犯,立刻便有些不滿。
但他又顧忌著傅奶奶在一旁,于是克制著不讓自己顯露太多不滿情緒,怕他的不滿會讓衛(wèi)拂練去了外門弟子院后不關照傅奶奶。
但他倒底年紀不算太大,哪怕經(jīng)歷的事多,比同齡人遠要成熟許多,心思細膩而多,人也比較機靈,在這種自覺心中信仰被冒犯的情況下也無法完全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郭家小子干巴巴地開口了,還刻意在“神君”這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神君的傘倒底叫什么自然不是我們能知道的,《神君逸事》里也沒有記載,只因那傘上繪有蓮花又能引雨燃火,所以大家就喚為‘火雨蓮花傘’了?!?p> 衛(wèi)拂練聽出了郭家小子的語氣變化,她從來不蠢,略一想便知道是為什么了。
莊澤對于處于這一世的人來說,是信仰,是宛如真神的存在。
但對于她來說卻不是。
她敬佩他,卻不敬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