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兩日,西平昌糧隊早已不見了蹤影。岳封倒是不甚著急,只是慢慢悠悠地跟隨著西平昌糧隊車轍前行。
秋收過后,清河郡官道大開,關(guān)隘盤查寬松,只要稍微喬裝,便可混過隘口。
岳封手下皆著百姓衣裝,三三兩兩過關(guān),武器全藏于陳良糧車之上,清河郡內(nèi)關(guān)隘負(fù)責(zé)盤查的士兵每日少說要盤查上千人,例行盤查也只敷衍了事,陳良只將文書遞上,甚至連例行盤查都免了。
輕松通過故城關(guān)隘,陳良早在前方等候岳封。
見岳封領(lǐng)兵前來,陳良忙截住岳封去路,問道:“大人,再不出半日便要過了清河地界,末將猜想韓馥遣來護糧的將軍應(yīng)當(dāng)便在兩郡交界處等候。”
岳封點點頭,這護糧將軍可非沿路關(guān)隘中的酒囊飯袋,只是敷衍了事,護糧前皆要立下軍令狀,倘若糧草有失后果甚是嚴(yán)重,因此見面時必定會細(xì)細(xì)盤查糧草。
“地圖?!痹婪庀虺躺秸惺忠^地圖,展圖端詳半晌,伸手在圖上一點,道:“前方有一驛館,你只管去驛館投宿,其余的事我自會辦妥?!?p> 驛館專供官差來往歇息,平日很少會招待尋常百姓,而除卻驛館外,此時客棧只是漸露頭角,或許城池中會有,但這山野之地卻絕不多見,何況岳封手下足有三百余人,要投宿并非易事。如此一來,便不如尋一處山頭暫居一夜。
“對了。”岳封神神秘秘地喚來陳良,低聲道:“據(jù)我推斷,這西平昌糧隊今夜也會在驛館投宿,你多派些人手密切監(jiān)視,我也會派出斥候,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我會立刻去驛館接應(yīng)你?!?p> “大人,您只管放心。”陳良向岳封抱抱拳,領(lǐng)著糧隊朝驛館去了。
“也不知大哥如今身在何處……”目送陳良領(lǐng)人馬絕塵而去,岳封喃喃自語。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缺點所在,人們?nèi)粘B?lián)絡(luò)太過困難,與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不同,天地何其廣大,有時走散了便是一輩子。
岳封一行人的運氣還算不錯,據(jù)東武城驛館不遠(yuǎn)處便有座光禿禿的小山,山下有一淺灣,正可在山下安營扎寨。
“程山,今夜你留下守營?!彼紒硐肴?,岳封仍覺放心不下,驛館據(jù)小山來往少說小半時辰,等斥候回返稟報完,驛館內(nèi)怕是要塵埃落定了。
因此他仍是決定與青松子帶些人手往東武城走一遭,若無變故自是最好不過,退一萬步講,真有變故,憑他的計策與青松子的身手還可拖延一二等待救援。
青松子本就閑得發(fā)慌,聞言自是滿口答應(yīng),只是沉吟片刻對岳封道:“大人,此行實在不宜出動太多人手,自虎賁中挑出二十人便足以?!?p> 人多太易引人注目,人太少又應(yīng)不得急,二十之?dāng)?shù)應(yīng)當(dāng)算是恰到好處,自黃巾之亂后天下已是人心惶惶,許多士族子弟出行時也要帶上些人手隨行,真到了緊要關(guān)頭,岳封也可自稱士族子弟。
岳封笑道:“正合我意?!?p> 這兩人都是膽大包天之輩,相視一笑后,各自散去準(zhǔn)備去了。
此行岳封亦是全副武裝,除卻隨身夕影槍外,腰間亦配武劍,靴中藏兩柄短刃,甚至還特地向時天討來了一副袖箭置于袖中以備不時之需。
而青松子與所領(lǐng)二十人則是大刀在手,弓在背,箭在囊,同時各自掣一柄環(huán)首刀。
飽餐一頓后,岳封吩咐手下替此行眾人斟滿一杯烈酒,向眾人笑道:“軍中本有禁酒令,只此一杯壯膽酒,諸位跟隨我也有數(shù)月,也隨我出生入死幾遭,我岳封不勝榮幸。今夜不論如何,我岳封自當(dāng)身先士卒,別的不論,今夜若有死傷,我岳封必定排在諸位之前。”
說罷端起酒碗一盡,而后將酒碗奮力擲于地上。
青松子哈哈大笑,第一個端起海碗,口中贊嘆道:“大人此言大妙,如此,我青松子必定排在第二?!贝罂诠嘞铝揖坪螅嗍怯袠訉W(xué)樣,一把摔碎海碗。
兩位主將尚且如此,二十虎賁聞言自是精神大振,紛紛端起海碗豪飲入口,隨著一陣錯雜的碎響,眾人紛紛起身,挑良駒二十二,在岳封與青松子的帶領(lǐng)下奮勇向東武城奔去。
……
東武城中,陳良一干手下已在驛館棲身,東武城中縣長喬浮聽聞是平原縣來人,早已設(shè)下備下酒席招待。
陳良心知岳封憂慮,也不敢多飲,每次只喝半口,其余半杯則是在大袖遮蓋下偷偷倒入桌下。
酒至半酣,兩人已開始稱兄道弟,陳良敬酒一杯,問道:“喬兄,今夜除我平原縣之外,尚有西平昌糧隊入城休憩,緣何不見其人?”
關(guān)于此事他大為好奇,西平昌縣與平原縣分屬同級,這喬浮既然請他陳良飲酒,便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畢竟說來,平原縣之主與西平昌縣之主皆轄萬戶之上,論起品級,如何也比這東武城之主大上半級。
提及此事,喬浮面上的酡紅又濃郁幾分,微怒道:“那西平昌縣令也不知是何緣由,竟遣一伍長前來運糧,區(qū)區(qū)伍長,如何有資格與我等共席而飲?”
陳良聞言愕然,下意識問道:“西平昌縣令是何人?”
喬浮道:“原縣令已是歸隱田園,眼下縣令乃是近日上任,名姓尚且不知,只是聽聞……”說到此處,他左右一瞧,將聲音壓低了幾分:“聽聞刺史派出督郵催糧,那督郵去了先去平原,似是與令縣縣令一言不合,去往西平昌后,說了幾句渾話?!?p> 陳良笑道:“那督郵我有幸得見尊榮,他如何了,只幾句渾話,想來那西平昌縣令也不敢如何吧。”
“不敢?哼?!眴谈∨[擺手,“聽聞他怒斥了那督郵一番,督郵剛剛離開西平昌,便被一伙山賊擄至山中,鞭打數(shù)日才將其放出?!?p> 陳良睜大雙眼,吃驚道:“真有此事?不會吧?!?p> 人人都知那督郵是個不好惹的主,只要回去在韓馥面前“丑”言幾句,韓馥勢必大怒。
喬浮嘆口氣,道:“這任誰也不敢信,只是事實便是如此?!?p> 陳良喃喃道:“竟會如此,這西平昌縣令也算是個奇人了。”
喬浮又低聲道:“陳老弟,此事哥哥我只與你一人說,可莫要外傳。眼下那渤海太守袁本初似有不軌,渤海頻頻異動,刺史大人……嗯,自然要忌憚幾分。”
袁紹在當(dāng)世也算是個名人了,四世三公,即便是在士族中也算是翹楚人物,提起這名姓人人都要忌憚幾分。
陳良擺擺手,笑道:“喬兄,不在其位,不謀其事,此事暫且不談了?!?p> 喬浮笑道:“好……”“好”字剛出口,他面色卻是微變,兩只充斥著血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門口——一魁偉男子,倒提著大刀傲然立在當(dāng)場。
那大漢生得極其英偉,面呈重棗之色,一雙丹鳳眼威嚴(yán)自生,頷下三縷黑須隨風(fēng)輕拂,身長直抵門框,想來應(yīng)有九尺有余,單是瞧一眼,心中便足以浮現(xiàn)出“威風(fēng)”二字。
除卻紅面外,此人像極了畫中的趙公明……饒是陳良,見到那男子后亦是忍不住在心中贊嘆出聲,他此生最是信服岳封,只是岳封生得清秀,比之眼前大漢俊美有余,威嚴(yán)卻是不足。
若是岳封在場,必定會脫口而出此人名姓——不是“義”字見名的關(guān)羽關(guān)云長又是何人?
“這位是……”陳良見喬浮目瞪口呆,忙出言解圍。
關(guān)羽冷哼一聲,道:“在下關(guān)羽。喬大人只請平原來客,對我等西平昌來人熟視無睹,當(dāng)真是好無道理?!?p> 說話間,他那丹鳳眼微瞪,凜冽的寒意直逼喬浮面門。
喬浮回過神來,本欲發(fā)作,然見到關(guān)羽驚人面容,不免又心生懼怕,苦笑道:“此事是我疏忽,來人,看座?!?p> 關(guān)羽也不客氣,不必下人帶領(lǐng),自來到桌旁坐下,自斟自飲,連續(xù)三杯卻是一言不發(fā)。
陳良端詳關(guān)羽一陣,端起酒杯,笑道:“關(guān)兄果真是英雄人物,陳良佩服。”
關(guān)羽斜眼瞧陳良一眼,冷哼道:“我道平原有何英雄人物,不想竟是如此,物以類聚,也難怪喬縣長不請關(guān)某,只請這位陳大人了。”一番話說完,卻是也未給陳良留半分顏面,酒杯亦是置于桌前一動不動。
陳良尷尬一笑,也不動怒,自顧自飲酒下肚后,道:“關(guān)兄言之有理?!?p> 喬浮訥訥不言,陳良先前剛被關(guān)羽譏諷一番,自然也不好再出言敬酒,酒席一時間冷淡萬分。
少時,關(guān)羽見喬浮縮頭縮腦,陳良卻依舊正襟危坐,忽主動開口道:“陳大人既要喝酒,又何必如此小家子氣,來人,與我與陳大人取走這小杯,換上海碗,我等痛飲一番?!?p> 喬浮張大嘴巴,這關(guān)羽說話間全然一副當(dāng)家做主的模樣,對東武城眾人呼來喝去,實在是無禮至極了。且先前關(guān)羽也只說將他自己與陳良酒杯換下,顯然是瞧她喬浮不起。
“關(guān)兄請。”陳良倒是饒有興趣,他算是瞧出來了,這關(guān)羽也絕非平凡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