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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鈴燼染

第三十七章 帝王之婚,化塵之染

塵鈴燼染 常姳 3485 2019-09-07 23:29:07

  “你說王爺這是怎么了,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有開口說話了?!?p>  “不好說,一整天都是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只有御醫(yī)和霍大人在身邊照顧,不知道身體出了什么毛病?!?p>  “這可怎么辦呀,你說好不容易得到的帝位……”

  “噓!莫要亂說,小心你我的性命!”

  “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只有你我在這里嗎?誰有這膽子胡說啊……”

  在兩個丫鬟竊竊私語的時刻,某人的房間里依舊是那般沉默,他的雙眼似泯滅的星火,空空洞洞,只是靠著床欄桿一動也不動,像是一俱沒有了魂魄的尸體。他的腦子里一直循環(huán)著某人的聲音,某人的臉龐。

  “王爺?!被糗幍穆曇舭阉麖幕煦缰欣貋?,他沒有理會,依舊低著頭。

  “這是鈴兒姑娘留給你的……”霍軒攙扶著拐杖,景霄銘刺出的一劍與他的心只有一毫之距,他終是奇跡般活了下來??墒窃谛褋砗蟛痪?,卻被狼王告知王爺失去了言語能力。

  他伸出了手里的白瓷瓶,看著王爺?shù)难酆熢谀且宦暋扳弮骸敝笪⑽⑻?,隨后目光落在了霍軒的手里——“這是王爺同姑娘告別的那個晚上,王爺騎馬走得太快了,姑娘追上來給我。說這是她家族中的命仙丸,能治百病,能給喘息之人續(xù)命,當(dāng)今世上只有一顆,說是原本有三顆,一顆在江城販奴場給了王爺,一顆她在天駟山昏迷時王爺給她吃了,這是僅剩下的一顆,她怕你不收,便讓我收著留給王爺急用……若是王爺真不懂得心疼自己,也不要辜負(fù)鈴兒姑娘的一番情誼?!?p>  景霄驍看著那個藥丸,不由得想起同她在天駟山頂?shù)哪莻€夜晚,她是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如今也是這樣……“你就是事事都不愿與我商量,可就是你這樣一個人,讓我難以預(yù)料,也讓我難以避免……”

  “王爺,吃了它可好?”霍軒把拐杖放置在了床邊,跪了下來,把命仙丸倒了出來,捧在一只手掌里,聲音里透著乞求:“你這樣讓九埜國的百姓怎么辦?你讓先帝和先皇后怎么辦?你讓我如何對著其先皇后的囑托?”

  那聲“先帝”和“先皇后”似乎起了讓景霄驍?shù)男钠鹆瞬?,他向那顆命仙丸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不料,在那雙手將碰到藥丸的一刻,藥丸被另一只人拿走。

  “你真得信他會吃下去,而不是給你扔掉?”賀拔若弼看著霍軒問道。他剛剛同霍軒一同進門,霍軒讓他先在屏風(fēng)后面等著,而自己先前去勸說。

  霍軒聽后,目光落在景霄驍?shù)哪樕?,果然在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端倪——“王爺,你!”

  “若你想死,沒人攔著你,可是你要想想你死的代價!”賀拔若弼好不留情地厲聲道,“你想過那些死去的弟兄嗎?想過那些死在景霄銘手里的人命嗎?有想過這個國家嗎???”

  “你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可是你又知道誰的悲痛都不會比你少,死去的弟兄們他們也有親人,可你如今要做的是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嗎?!景霄驍,你不能那么自私!”賀拔若弼不打一處來,聲聲直穿景霄驍?shù)男?,“她為什么這樣做你不知道嗎?!她若在,也不會允許你那么自私!”

  “好了!”霍軒厲聲打斷道,他不能允許任何人用這種語氣同王爺講話。可是,當(dāng)他轉(zhuǎn)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王爺?shù)碾p眼蓄滿了淚水,他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他顫抖著伸出了手,示意要那顆命仙丸。賀拔若弼看著心志變化的景霄驍,終將命仙丸交了出去,看著它進入了他的嘴里,兩人終都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景霄驍蓄在眼眶里的淚水漸漸變成了紅色,滾落下來,這一刻,塵寰劍在劍架上顫抖起來。

  當(dāng)霍軒和賀拔若弼看見景霄驍臉頰上紅色的眼淚,雙眸不由得圓睜起來,無不驚訝,猜想是不是藥丸的副作用。只有景霄驍自己知道,他是想通了,同霍軒無關(guān)、同賀拔若弼無關(guān),之前無論是誰勸說,他皆聽不進去,直到他自己想明白——這一切。

  紅色的淚滴落在了景霄驍?shù)氖直凵?,塵寰劍突然透出一股光,注入到紅淚中,這一束光后,紅淚瞬間凝固,淚中央多了一點白玉般的顏色,隨后,紅中帶著析白的淚漸漸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景霄驍……”周圍突然響起雨靈鈴的聲音,“謝謝你幫我找到無根之水……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料到,它竟然是你的眼淚……”他驚訝地抬起頭來,立馬從床下而起,向著靜謐地的房間大聲喊道:“鈴兒???”

  “王爺?”霍軒連忙扶住他,擔(dān)心地問道,“你怎么了?”

  “你們有沒有聽到鈴兒的聲音?”景霄驍抓著霍軒的肩膀,盯著他急切地問道,可是他期待的臉立馬恢復(fù)了黯然,在霍軒那一聲“沒有?!敝?。

  他看著只有三個人的房間,雙眸暗沉下來,這無根之水,竟然是我的淚……

  九埜國兩千年三百二十五年十一月五日,湘王繼位為帝,年號中興。后經(jīng)三月,一統(tǒng)九埜大地,復(fù)九埜國安定。與瓦剌國簽訂友好條約,貨通有無,兩地居民皆以為盛世。中興二年正月,與帝后舉冥婚。傳聞帝后以身殉葬龍池,救九埜大陸萬物生靈,又被后人稱贊為鳳河之神,化名靈鳳妃子。

  大婚之日,九龍四鳳冠同帝后牌位置于鳳輦之內(nèi),由蕭宓捧帝后之牌位,行帝后之婚禮。內(nèi)官在中堂設(shè)儀仗隊,中堂之下設(shè)女樂鼓匠,宣冊官宣讀加封詔命,至奉先殿拜謁宗廟,拜謁后回宮?;貙m之后,他和她的牌位東西而坐,共飲合巹酒。執(zhí)事官要舉饌案進獻,女官酌酒……待禮儀結(jié)束,景霄驍遣退了周圍侍從,獨留一人飲酒而醉。

  他看著周圍紅燭上燭火搖曳,紅簾琉珠,香氣飄然,不知不覺腦海中浮現(xiàn)出在三王府初見之時,她在浴池中“勾引”他的場景——那時的她長發(fā)飄然,紅衫貼膚愈顯芊芊柳腰,宛如花瓣池中靜靜綻開的紅蓮,安靜溫婉。

  他滿臉因酒而泛紅,雙目充著血絲,他沉醉于幻想之中,不由得幸福地勾起了嘴角。倏忽,他深邃的眼眸留目于牌位之上,“靈后之神位”五個字讓他嘴角的笑意瞬間黯然失色。他扔掉了手中盛酒的金爵,空中瞬間彌漫著濃郁的酒香,混著香玉鈴蘭花的清香。他一把抱住了牌位,好似把她擁入懷中喃喃自語。

  鈴兒,后來我什么都有了,唯獨沒有了我們……那日我給你婚書,今日我們一起履行了承諾,可那夜你說的那句“再見”,竟然是再也見不到……

  你可知道你在龍池之下,我已然發(fā)不出聲音,我緊緊地抓著你的手,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嗎——我想說:“我需要你,你不能死……”你又是否知道,我并不是因為需要你而愛上你,而是因為愛上你而需要你……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刻,也有一個人在困境中久久徘徊。

  龍池炎火之下,黑暗在撩動著它的爪牙,黑煙滾滾直沖云霄,她在一陣刺痛之后昏迷了過去,待醒來之時,她隱隱約約感覺四周透著寒氣。迷糊的雙眼在反射的光亮中逐漸清晰起來??僧?dāng)她坐起來的一瞬,她立馬看愣了眼,身體僵在那里無法動彈——她在天駟山山頂?shù)幕屎笾埂?p>  而她,從冰棺里坐了起來。

  她魂魄初歸,卻在那一刻回憶起了在炎火中燃燒的巨痛,她的魂魄被撕裂成了一片一片,在炎火中飄飄蕩蕩,伴隨著的是無數(shù)鬼魅的暗影相繞。也許這是命運的安排,她在炎火中看見了十萬年前幽冥和三界大戰(zhàn)的場景——

  四周的薊和蕁麻上沾染著暗紅的幽冥之血。幽冥之地血流成河,幽冥一族死傷慘重,無一生還,除了一刻磐石后剛剛出世沒多久的嬰兒,嬰兒似乎感知恐懼,大聲無助的哭泣。

  幽冥族非大族,但因擅魂術(shù),大戰(zhàn)中的逝去的怨魂無數(shù),皆化作怨念??摁[中的嬰兒引起了怨魂的注意,皆化作咒怨附上她的身。妖界的太嚴(yán)君也在大戰(zhàn)之中,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她,太嚴(yán)君看著嗷嗷啼哭的嬰兒,不忍下心將其毀魂,于是將她帶回了妖界,收作了第九名徒弟。

  而她的魂魄受怨魂侵?jǐn)_,只有十萬年壽命。

  剩下的光景猶如白駒過隙,她和師尊太嚴(yán)學(xué)法術(shù),受師兄師姐管教,偷著下凡,最后——與大師兄,妖界儲君白琰海誓山盟。

  大婚前夕,他卻不經(jīng)意間讓他知道了她只有十萬年的壽命。

  而壽終之日,正是大婚當(dāng)天。

  他跪下求師尊太嚴(yán),無奈下,師尊只能悉數(shù)相告——

  開天地時,盤古鑄造了一把塵寰劍。而天地初開后,塵寰劍被封印在萬塵山。傳言擁有塵寰劍者坐擁天下,守護四洲,統(tǒng)領(lǐng)三界,可因塵寰劍冢由上古兇獸裂天兕把守,來者皆是有去無回,故多年來塵寰劍一直封印在萬塵山。

  塵寰劍,至今無人能動。

  而唯有塵寰劍能救她性命:毀其魂魄精元之怨魂,同時她也會死去,所以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將其消散的魂魄帶到其血緣之地,重造血骨。

  剛剛幻境中劍冢的畫面再次顯現(xiàn)出來——他殺了她,也救了她。然而他死了。

  霧靈山的三長老藤爺爺帶走了她的魂魄,她的真身不知去向,而她重生于霧靈山。

  從下凡到如今的無根洞,從夢境中常常出現(xiàn)的他,到如今棺材里躺著的她。

  靈氣彌漫,嵐氣飄然,驀然一閃,腦海深處的記憶被瞬間激起了。冰面上布滿無根草,帶著冰露飄散著無聲地寒氣,她不由得閉上了雙眼,在那一瞬間,臉頰流露出無聲地淚珠。

  倏忽,腦中的畫面消失在空中,她默默地睜開了雙眼,從冰棺里走了出來。寒氣氤氳中悠悠飄蕩來一顆血紅的紅珠,她仔細(xì)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一顆凝固的血淚,血淚中央透著玉白,像是赤玉中帶著一點淚點似的純白。

  她看著飛到她手里的炎性無根之水,心里像是冰凍般——她知道,那是他的淚。

  淚里夢中尋,千百回首。她沉默著沒有出聲,淚早已哭干,呼吸有些困難。她微微張開嘴,輕輕地呼吸了幾口氣,繼續(xù)沉默著……

  原來,忘了的人……他叫白琰。

  而她……叫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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