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瓊花
周清靜靜地站在一個墓碑前。
夜空中烏云密布，沒有一絲星月之光，四野無風(fēng)，一片靜謐。
“瓊花再開了，夜兒……七年了……”
周清低頭看著左手上一串小小的白花，像是一串玉鈴，如白玉雕成般晶瑩剔透。
那就是瓊花，只生于西秦之西，荒野大山雪峰之上，在風(fēng)雪之中生長七年，只開花一夜。
周清縱馬狂奔，一日一夜奔行數(shù)千里，從帝都到雪山，再到這帝都城外的荒墳，終于還是趕在瓊花枯萎之前把它放在墓碑上。
“可是……瓊花可以再開……”
周清仰頭看著天空，久久無言。
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以前，你總是最喜歡看流星……”
但現(xiàn)在，夜空之中一片漆黑，沒有一枚星辰閃亮。
周清后退一步，緩緩舉起右手中的長劍。
一劍。
恐怖的劍氣劃過長空，如同橫跨青天的長虹。
劍氣所至之處，陰云四散。
那是無聲的風(fēng)暴，死寂的海嘯，烈風(fēng)經(jīng)天，煙消云散。
陰影消失之處，露出清澈的夜空，和漫天繁星。
那像是一把灑在天鵝絨上面的鉆石，星空璀璨得不可思議。
周清放下長劍，久久地沉默。
然后再一次對著天空揮劍。
劍氣沖霄，直入牛斗，然后消失在遙遠(yuǎn)的天空盡頭。
周清放下長劍。
“我多么希望……希望你還在身邊……”
那個瞬間，一道流光在天邊閃過。
然后無數(shù)星辰墜落，流星如雨。
……
衛(wèi)遠(yuǎn)說的旅店是個不錯的地方，老板看上去不太熱情，但為人直爽，店里也很干凈。
兩人一貓住下之后，迫不及待地去了不遠(yuǎn)處的大藏書庫。
然后灰溜溜地回來了。
就算有余諧的大夫劍也不行，大藏書庫不允許任何王室之外的人進(jìn)入，再說一個小小的大夫，在帝都簡直就是最下等人。
兩人想盡所有辦法，還是一籌莫展。
結(jié)果只能回到旅店坐困愁城。
兩個人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要不我去捐書？”
余諧覺得自己的故事還是挺不錯的，雖然到現(xiàn)在只有倆聽眾。
“從數(shù)百年前帝都被攻陷過一次之后，大藏書庫就再也不接受新書進(jìn)入了，而且就算在那之前，也只接受兩本書，那就是書，還有詩?！?p> 余諧雖然不知道“書”，還有“詩”是什么書，但他明白衛(wèi)遠(yuǎn)在說什么，也就是此路不通。
“為什么會這么麻煩啊……”
余諧又一次受到了來自身份的沉重打擊。
“話說回來，這種把書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其實和書圣做的事差不多的事情，想想還真是有趣?！?p> 衛(wèi)遠(yuǎn)看著余諧，無奈地?fù)u頭：“我們打不過飛魚內(nèi)衛(wèi)，你別想著能和對付子輿一樣硬闖大藏書庫。”
余諧笑笑：“我可沒說?！?p>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兩個人確實沒有辦法了，他們只好暫時呆在旅店里。
“如果我們認(rèn)識一個王室的人就好了……”
余諧漫不經(jīng)心地感嘆著，心里忍不住想起了周靖。
然后就扔到腦后了。
因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沒錢了。
根據(jù)衛(wèi)遠(yuǎn)的計算，他們在帝都恐怕要住很久，這期間需要做的事情包括進(jìn)入大藏書庫，還有搜尋整個書庫所有的藏書，甚至如果元圣留下了什么線索的話，還要搜集線索。
著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不少的時間，而在這段時間里面，兩個人都需要一個落腳點，就是這個旅店。
所以他們要準(zhǔn)備不少住店的錢。
衛(wèi)遠(yuǎn)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份打工名單，他們墨家一直有這么做的傳統(tǒng)習(xí)慣。
余諧也沒得選，只能也找份零工，不過他和衛(wèi)遠(yuǎn)不一樣，衛(wèi)遠(yuǎn)是個非常不錯的鐵匠，余諧只能做個店小二：就是住的這家店。
上午說好，晚上就上班了。
余諧倒是無所謂，反正他是個劍客。
而且沒錢。
不過其實老板人不錯，對余諧還是挺照顧：晚上宵禁，有資格在宵禁時候出門的大人物絕不會來這樣的小店，所以余諧其實什么都不用做，也就是值夜班看門而已。
不過今天有點不同，有一個客人。
余諧沒想到，周清走進(jìn)了店里。
他一臉消沉，看都沒看余諧，只是說了一句：“酒?！?p> 然后周清徑直走到一張桌邊坐下。
余諧拿了酒杯和酒壇，走到桌邊倒酒。
倒了一杯，余諧轉(zhuǎn)身就走。
倒也不是他不懂，或者小氣，其實在整個帝國，酒都是貴族才能享用的東西，帝都的小酒館是普通人喝到酒唯一見得光的方式，但也貴得要死，老板特別強(qiáng)調(diào)，一般人只能喝得起一杯，倒多了會被罵的。
不過周清明顯不是普通的酒客。
他笑笑，敲敲桌子：“過來把壇子放下，你也喝一杯吧?！?p> 余諧知道碰上土豪了。
他坐過去把酒壇放在桌上：“我不喝酒?！?p> 周清笑著看了余諧一眼，他還沒喝杯中酒，看上去卻好像已經(jīng)醉了：“那你一定會錯過生活中很多美好的東西。為什么？”
余諧搖頭：“酗酒會影響對身體的控制。”
中間一句“傷害神經(jīng)系統(tǒng)”余諧沒說，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的人一定聽不懂。
周清大笑起來：“你說話的時候，簡直就像個劍客。”
余諧搖頭，沒有說什么。
“你沒有劍？”
“劍客不一定有劍，這個世界的人不都這么覺得嗎？是劍氣，而不是劍，讓人成為劍客?！?p> 周清笑著點頭：“是啊，名不副實的事情，這世上太多了?！?p> “比如？”
“比如這個輝煌的帝國，明天就要塌了?！?p> 余諧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心中有一股沖動，不吐不快。
“你們貴族懂個什么？”
周清只是笑笑：“那你這個不是貴族的又懂什么？”
“會毀滅帝國的不是外部，不是什么蠻荒之地的野人，不是十二天辰部落，不是四方伯候，而是在內(nèi)部，肉食者的愚蠢，和占據(jù)著帝國絕大部分人口的人。”
周清愣了一下，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像你這樣，會死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