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蒼蒼沉默,呂徽也不再逗她,笑著讓他們下去,她自己則準(zhǔn)備午歇。
可是又哪里能睡得著?
呂徽側(cè)身,面對著墻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她心中再清楚不過,單疏臨的做法無可厚非。而且他這般行事未必會對自己有害處。
無論是誰坐上那個皇位,都不可能是自己。
自己身為女子,絕不會被允許登上殿堂。
雖說鄰國南已有先后三位女帝,但姜國畢竟與他們不同,姜國也沒有哪個臣子,會心甘情愿服從一個女人。
除非他們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呂徽知道,除了單疏臨上位外,自己尚且能有一線生機(jī),其他的人一旦登上那個位置,作為姜國太子,她都是個死字。
沒有人能容忍她的身份,也沒有人能容忍她的性別。
除了單疏臨。
按理來說,她應(yīng)當(dāng)感到高興??蛇@件事,卻讓她高興不起來。
呂徽沒有那么迂腐,這天下究竟是姓呂,還是姓單,她沒有多在意。
她也沒有對皇帝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天下究竟是誰的,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她也沒有那樣大的野心,說天下是她自己的。
雖說她在旁人眼中,就是繼承皇位的下一任,但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這種心思反而淡了許多。
所以她究竟在煩躁些什么呢?
呂徽自己也想不大明白。
冬日的被子總是暖洋洋的催人困倦,呂徽想著,很快迷糊起來,隱隱快要睡著了。
她正要入睡之時,有人推醒了她:“殿下。殿下?”
呂徽登時睡意全無。她坐起身,張眼望向一手托著衣物的蒼蒼,啞著聲音道:“怎么?”
又有什么事發(fā)生了?
蒼蒼臉色有些不大好:“殿下,宮里頭來人,說是要喚您進(jìn)宮?!?p> 呂徽坐起身,抬手讓蒼蒼替自己更衣:“是皇后,還是皇上?”
除了這兩個人,她再想不到其他人。其他人也沒有這個權(quán)利,能叫她入宮就入宮。
蒼蒼蹲下,替呂徽系好裙帶:“是陛下,殿下,您看這件事是不是要知會一聲公子?奴婢瞧著那公公似乎很是不耐煩?!?p> “去賞些銀錢?!眳位照酒鹕?,抬手將自己的頭發(fā)往后捋,“看看他知不知道宮中發(fā)生了什么。”
蒼蒼會意,給身后白露使了個眼色,叫她立刻著手去辦。
“殿下,宮中我們?nèi)齻€進(jìn)不去,您自己在里頭,還望多加小心?!鄙n蒼擔(dān)心道。
她掏掏袖口,又將手放了回去。她想起就算是給呂徽信號,她也用不了,即使用了,宮外的人也沒法進(jìn)宮去。
宮中不比刑府,不是想去就去,想出就出的地方。
就憑她們幾個人的本事,恐怕還沒進(jìn)到內(nèi)宮,就要給弓箭手射成篩子。
“我會看著?!眳位兆叩绞釆y臺,坐在銅鏡前,看著蒼蒼替她挽發(fā),“如果天將落幕,你就去請人通知單疏臨,讓他來尋我?!?p> “殿下,奴婢多一句嘴?!鄙n蒼道,“這件事,還是及早通知公子為妙?!?p> 天降落幕,恐怕通知公子就不是尋太子,而是替太子收尸了。
呂徽卻不打算改口:“就這樣。”
她站起身,彎腰瞧著鏡子里的自己裝扮合體,才站正走了出去。
外頭果然等著一個公公,面上很是不耐。他轉(zhuǎn)頭看見呂徽,眼底略略驚艷,又很快恢復(fù)如常:“刑姑娘倒是讓老奴好等?!?p> “宮里頭的娘娘,都沒讓老奴這樣候過?!?p> 呂徽瞧著他腰間沉甸甸的褳褡,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想要說的最輕的話。要是銀子不到位,恐怕他的話還會更難聽。
“實在是我家姑娘歇下,叫公公久等,還請公公消消氣?!鄙n蒼賠笑,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裸子,塞進(jìn)公公袖中。
公公接過,順手?jǐn)R進(jìn)腰帶中,晲了呂徽一眼:“那就別耽誤了,咱們走罷。”
呂徽望了白露一眼,白露沖她做了個口型,呂徽便大抵知道宮中究竟是什么境遇。
她朝白露點點頭,轉(zhuǎn)身跟著公公離開。
公公很是囂張,說明宮中的情況并不緊急?;蛘哒f,皇帝的心情不差。
呂徽稍微緩些情緒。
大概皇帝聽說自己從太師府回到刑府,想要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罷。
但是,呂徽還是沒能想到,在甘露殿中瞧見的是這樣一番場景。
皇后倚坐在皇帝身邊,滿面笑容,玉手之中托著一片削好的雪梨,喂給皇帝吃。
皇帝笑著,用嘴接過,臉上笑意明眼人皆可瞧見。
于是呂徽便知,他們和好了。
在皇帝分明知道皇后養(yǎng)了一個面首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和皇后‘破鏡重圓’。
呂徽瞧著帝后恩愛的模樣,不禁愈發(fā)覺得反胃。
說白了,未必是他們的感情好。只是現(xiàn)在梅家壯大,皇帝得罪不起。
再者皇后也怕皇帝寧為玉碎,故放低姿態(tài),只為保全梅家,保全自己。
這才能出現(xiàn)這對恩愛帝后。
強(qiáng)忍不適,呂徽跪地,拜道:“民女刑南歌,拜見陛下,皇后娘娘。”
“起來罷?!被实坌χ那楹芎?。
呂徽便站起身來。她來不及站正,皇后笑著道:“瞧著你臉色不大好,叫御醫(yī)來給你瞧瞧。”
瞧瞧是假,要呂徽跪著才是真。
呂徽雖知道她的心思,卻也不能拒絕,只得重新跪下,拜道:“謝皇后娘娘?!?p> 要是這里只有皇帝一人,或許今日呂徽還不會有什么危險。但多了個皇后,她所要遭受的,恐怕就要比她先前預(yù)料的還要多。
畢竟皇后對她,從來都沒有什么好面色。
皇帝已經(jīng)讓她平身過一回,短時間內(nèi)都不會再叫她起來?;屎笙髦种械睦妫σ饕鞯乜聪騾位眨骸奥犔珟熣f,你近來學(xué)的功課不錯,說出來讓本宮聽聽,瞧瞧咱們學(xué)的是不是一樣?xùn)|西?!?p> 當(dāng)然不是。
呂徽壓根就沒有同太師習(xí)文,也沒有上過女戒,根本不知道女人要學(xué)些什么東西。
這個問題,她不能回答,回答勢必會露餡。
“不敢在陛下娘娘面前獻(xiàn)丑?!眳位展Ь吹?。
皇后瞧著她,勾起笑容:“怎么會,你放心且大膽,我們出自一系,我不會為難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