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晴前日連夜為懷世安封毒敷藥,昨日晚又在玄門地牢與死侍戰(zhàn)至天明……整兩天未合眼,是在疲憊得不行。林霏上藥的手法太輕,她又本是個痛慣了的,如此力道四舍五入都可忽略不計。是以她在藥方內淺眠了有一陣,南澈看著門,無人來擾。
她醒時獨孤天趴在床頭,過長的劉海蓋在他眼前,一時都無法判斷他究竟在看何處。風晴心中驚奇:她竟沒有察覺獨孤天是幾時進來的。
她起身輕喚:“南澈?”
獨孤天與她一同起身,拉住她的手:“姐姐?!憋L晴的雙手也被上過藥包扎起來,獨孤天微微牽動到她的傷口,她仍神色不變。
“風爺?!蹦铣和崎T進來,看了拉著風晴手的獨孤天,氣鼓鼓地,“我攔不住他,怕硬防他進來打動聲驚擾您?!?p> 風晴欲抽回自己的手,卻不得。怕引傷口又裂開,只好任他握著,笑道:“就是我也攔不得他。獨孤公子功力在我之上,他不善言辭,日后風宅內好好相處,莫起什么爭執(zhí)?!?p> “日后他也在風宅麼?”南澈跳起腳來鬧,“他莫不是要跟他娘長住了啊……?!”
不待風晴再說什么,便有一丫鬟在外叩門,以碧丹語道:“風爺,獨孤夫人求見?!?p> 風晴以碧丹語笑答:“讓她進來。”
南澈好生無奈:“風爺,你為何阻止左左教下人們習云來語,反要我們學碧丹語……這太難學啦!”
“既做下人,已然學資不慧。風宅之大,上下極難打理,你又何必為難他們?!憋L晴緩緩答著,她欲下床來,卻被獨孤天攔住:“姐姐,你且,先,躺下?!?p> 風晴見一三十出頭的婦人進門來,瞇了瞇眼,只好笑著躺下:“獨孤夫人竟是年輕了不少。”
獨孤晚泠上前一福,抿唇而笑:“我并非扮作老婦惹風姑娘同情……只是天兒眼部有疾,我將身蟲借予他,使天兒可勉強視物。”
身蟲乃獨孤一氏保命之物,一旦離身,身體便會出現異樣。想來是身蟲離身,獨孤晚泠才會變作老婦模樣。而她記得獨孤天的眼睛……想起那晚她看到的淺黑發(fā)粉的眸子,風晴面上只淡笑,終是沒有開口詢問。
風晴看著獨孤晚泠,目露惋惜之意:“江湖流傳,碧丹國的獨孤一氏天善御蟲行醫(yī)。只可惜……唉,非禮勿言?!豹毠滦M蟲本為藥蟲,只是家門不幸,有一長老走火入魔,煉出毒蠱,分出一派。后兩派自相殘殺,獨孤一氏滅亡,從此大名鼎鼎的獨孤一氏只剩江湖上只言片語的傳言。獨孤天坐在床邊,將風晴受傷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母親?!?p> 南澈便不開心,指著獨孤天氣得鼓嘴:“哎你做什么,風爺的腿還有傷呢……!”
風晴淡笑點頭:“無妨,南澈,先下去做事。”對于獨孤一氏的藥蠱,她還是極有興趣的。
獨孤晚泠凝視風晴片刻,輕哼一聲??戳霜毠绿?,又一嘆:“聽聞你出事,天兒執(zhí)意救你。并非我不愿,只是身蟲乃重要之物,望風姑娘待腿傷痊愈,定要歸還。”
風晴將聽懂大概,見獨孤晚泠上前來伸出手,一只半透明的蠕蟲模樣的東西自她指尖鉆出來。她笑容微凝,不著痕跡向床內移動一寸:“……作何?”
身蟲鉆出后,獨孤晚泠的身體從手指開始漸漸老化,不過片刻她又變?yōu)槔蠇D模樣。
她看著獨孤晚泠指上一短條宛若固態(tài)清黃鼻涕的胖蟲,唇角笑意漸無。風晴突然對此藥蠱失去了興趣:“如此貴重一條鼻……一條蟲,夫人您還是自己留著罷。”
獨孤晚泠見她如此反應便是一笑:“風姑娘無需緊張,身蟲入體并無異樣。往后姑娘若有需要我便全力相助……只愿姑娘多多照拂我母子二人。”
風晴汗顏而笑:“獨孤夫人客氣了。”
皇宮,太子寢殿。
饒是受了傷風晴也按時來給懷世安治療,她將包了藥材的布巾浸入藥汁中,重新敷在懷世安后背。
懷世安痛得直皺眉,也未發(fā)出一絲聲響。今日宮輕酒竟不在,太子殿少了些念書的聲音。風晴收起藥,布出銀針來,緩緩道:“太子殿下,前日你突然毒發(fā),是你自己擅用內力……還是接觸到了什么人?”
懷世安闔著眼,聲音平淡:“與往日無異?!?p> 口風倒是緊的很。風晴瞇瞇眼笑,只笑著應了:“下官并無干涉之意,只愿太子對自己的身體……還是上心些罷?;噬先撼及ㄏ鹿僭趦?,無一不盼太子平安?!?p> 她注意著懷世安熹微的表情,心中已有答案。
“風太醫(yī)身為父皇親封的御醫(yī)總管,卻常身不在御藥房,著實有些令父皇難辦。”
聽聞懷世安語氣涼涼,風晴一愣。
沒錯,今天早上她在風宅藥房睡著,沒去御藥房“簽到”,可以說是“翹班”了。
她手上施針不停,只得認錯:“太子殿下,下官知錯,絕不再犯?!?p> “喂,懷世安哎,我大存王朝最多管閑事的太子殿下哎!風晴根本不在御藥房啊,莫總使喚我跑腿成么……”宮輕酒搖搖扇子進來,首先被殿內一股藥味苦暈了腦袋,再一抬頭便看到榻上二人齊刷刷看向自己。
懷世安皺眉:“肅靜?!?p> 宮輕酒:“……”
太子寢殿一旦宮輕酒到了,四下的宮女便可偷偷在殿旁聽他念書。
過了三炷香的時間,風晴收起銀針,下得榻來:“太子殿下,宮侍讀。今日療程已畢,下官先行告退。”
“哎風晴?!睂m輕酒輕笑著以扇攔住她,“我只記得你這左手有傷,現下怎么右手也給包起來了?”
風晴一怔,右手輕動掩入袖中,回以一笑:“今早下官幫著家中開的藥鋪理藥草,將采來的藥草葉鋒甚利,不慎劃傷了?!?p> 宮輕酒收了扇子,滿臉的有趣:“你這得是多嫩的手?叫我看看給劃成什么樣了?”
風晴后退一步,不慎小腿碰到桌腳。她痛得咬了牙,面上只一笑:“謝過宮侍讀掛心,小傷而已,兩三日便可痊愈?!?p> 懷世安穿好衣裳,見狀皺了眉:“輕酒,你又作何為難風太醫(yī)?!?p> 一個大男人要去看個未婚女子……不,看一個已婚女子的手,卻是不太妥。于是宮輕酒展扇而搖,歉意一笑:“抱歉風太醫(yī),是宮某失禮?!?p> 杓魁樓總部。
風晴將閱過的信扔入火盆中,她看了南澈輕笑:“楊家堡那邊的線人可都還活著?”
南澈不知她怎的提到楊家堡,便答:“一直匿入其中,未曾暴露?!?p> 看南澈的神色,楊家堡目前還是沉得住氣,尚未對杓魁樓出手。風晴提筆寫著任務,唇邊勾起淺笑:“你與玉衡(紅綾)今夜帶人去楊家堡罷。杓魁樓被扣下的那五個孩子自然要救回來?!?p> “他們不是……被叩在玄門麼?”南澈不解。
“他們不被扣留在楊家堡,我杓魁樓還要如何與其挑起事端?”風晴置下筆輕笑道,“去吧,一切小心?!?p> 南澈悟過來:“開陽定然照辦?!?p> 時近二更,風晴摸了摸茶壺,抬眼笑看將到的璃醉:“等候多時啊璃醉閣下,在下為你備的茶都涼透了?!?p> 璃醉也坐去桌前,只答:“曦月月你惋惜什么,日后有的機會喝。這江湖各大世家都有意招攬我,偏我單入了你們杓魁樓,曦月月可有感動麼?”
風晴將涼透的茶水倒掉,重新燒了水:“自然感動,在下終于請得璃醉閣下入杓魁樓來,實屬不易?!?p> “哎曦月月,你那日手上有傷,沾我一身血跡,如今好得這樣快麼?”璃醉捉了她沏茶的手,看向掌心,確實已經痊愈。
好在風晴自小習武,手生的偏中性些,倒不至于暴露。她的手并非普通女子的柔荑,而是手指修長,可見骨節(jié),卻不似男子那般的骨節(jié)粗大分明。
璃醉見曦月的手白皙干凈似美玉,手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還未細看,曦月已經抽手回去,笑著給他遞上一杯熱茶:“璃醉閣下那日還說不因一件衣裳與我計較,卻今日還惦記著。還好在下已經托人給閣下將衣裳給做好了。”
風晴敲了敲桌子:“琴兒,將東西拿上來。”
琴兒是風晴在杓魁樓的侍女,她以托盤端了一件白衣呈上來。璃醉結果一看,好么,布料上等,純銀抽絲在肩膀和衣擺處繡花,市面上絕對是買不到這等衣物了。
“看璃醉閣下似乎對這件衣裳還算滿意,在下便放心了?!憋L晴笑著喝了茶,“此衣名為銀蛟,是在下取的名字。版型與繡樣都是在下托人單獨設計,布料更是精挑細選,絕對是價值連城的好衣裳。”反正她這些年積攢的那些沾過血僵掉的天蠶絲用不成,織成布料裁了做衣裳送人,倒還不算暴殄天物。
璃醉聞言便覺得若穿上這衣裳便是一座城壓在身上,立時一個頭兩個大:“嘖,那日諷你鉆錢眼兒里,是我錯了。不想曦月月出手闊綽……等等,我并未告訴曦月月你我的尺碼,你這衣裳莫不是會不合身?”璃醉將衣裳展開在身上比了比,卻比不出個什么,“這不合身的話我可不收啊?!?p> 璃醉心里只覺得拿人手短,收下這衣裳定是個事端。
風晴摸摸下巴看他,只促狹地笑:“那不如璃醉閣下?lián)Q上試試,僅一件外衫,換起來也不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