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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人入畫

第五章 故地舊景

離人入畫 慕容游離 2122 2020-07-28 21:06:37

  生辰?慕容瑾有一時的錯愕,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生辰了。

  以前過生辰之時,母親總是一大早便起來為他束發(fā)理衣,再花上一上午的時間做一盞描金紅綢鯉魚燈,先囑咐宴中少食些,待宴散之后再回到棲梧宮,宮中便自有早已準(zhǔn)備好的他最愛吃的幾樣菜式糕點果脯。鯉魚燈會被點亮然后高高掛在檐下,那夜,便是父親也會來的。就這樣,三個人圍坐在一起,看著外面流火般墜落的煙花和被煙火照得泛紅的天空,聽著新年和舊年的鐘聲敲響了一聲,兩聲,三聲......

  所以從前,總是記得生辰而記不得除夕。而今,竟兩者皆忘了。早生晚生,偏偏生在了這除夕之日。本該是件喜事,只如今,萬家笑語,又有誰還記得他這個被遺棄之人的生辰呢?

  東顯見慕容瑾有些失神,便輕喚道:“殿下?”

  慕容瑾這才回過神啦,道:“外面雪停了嗎?我想出去走走?!?p>  東顯扒開一條窗縫往外看了看,“雪還未停,只是倒比方才小了些。”

  “那再等等吧?!?p>  結(jié)果這雪愣是下到傍晚時分還未停,反倒越下越大了。

  慕容瑾無奈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罷了,明日再看吧。”

  雪是半夜才停的,因為那時慕容瑾才得以睡著。自從落了寒癥,冬日便是難捱的,尤其是雪夜。

  第二日,天色還是不太明朗,慕容瑾趁著還未下雪,去命人取了件銀白色繡金卷草紋滾邊的袍子,喚來宮娥束了發(fā),這又才并著幾個隨侍宮人出了浮月宮。

  浮月宮到棲梧宮這條路本是走了千遍百遍的,如今竟有些陌生了。自從皇后薨逝后,這條路上便沒了多少人跡。路還是那條路,人卻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人了。那片心靈的凈土上,早已多了一片廢墟。

  三年了,不知院里的那棵玉梅是否還在開放,荒草有沒有長到半人高,后院亭中垂著的紗帳是否被吹得褪了顏色,朱漆宮門會不會因為失修而發(fā)出“吱吱格格”的難聽聲......想到這里,慕容瑾不由加快了腳步。

  過了約半盞茶時間方行至棲梧宮。

  高高的宮墻,嚴(yán)然的宮門。

  慕容瑾此時有一種荒唐的想法,他希望這堵墻,這扇門,可以將一切風(fēng)云都關(guān)在外面,無論外面怎樣翻涌變幻,一切都與它無關(guān)。

  他還是可以一開門就沖去肆無忌憚地扎進(jìn)母親溫柔的懷里,母親寵溺地揉著他的胎發(fā),珠釵搖曳撩人眼,恍惚朦朧而又明亮,母親輕聲宛若柔風(fēng),問他有沒有聽老師的話。

  恍然間,已有宮人將門打開,沉悶的聲響在風(fēng)中被拖得冗長。慕容瑾愣了很久才僵硬地挪著步子,身后之人正要跟上,慕容瑾斥聲道:“退下?!睅兹擞谑悄蛔髀暤赝酥灵T外候著。

  宮內(nèi)應(yīng)是常有人打掃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那般模樣,似乎從未變過。這漫長的三年好似一場夢,夢醒,依然如舊。慕容瑾眼里除卻這不染塵埃的景象,還有一些綽綽不真切的人影浮動。

  竟失神輕喚了聲“母親——”。

  良久,未聞聲音,偌大的宮殿只剩下自己一人,慕容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苦笑著搖了搖頭。

  信步走進(jìn)寢殿,仿佛還有梅香氤氳,那傾國之姿也似從未離開。慕容瑾瞧見自己三年前插在玉瓶里的幾枝梅花,梅枝仍在,花魂已無,干枯發(fā)褐如同扶風(fēng)即斷般地懨懨倚著花瓶。不覺間,已有灼燙之淚從眼角滑落。

  終究,是,不復(fù)存在了。

  盡管景物依舊,盡管陳設(shè)不變,走了便是走了,再也回不來了??v使再怎樣欺騙自己,可那種錐心之感依舊壓得人無法呼吸。那些夢幻的影子,依舊在手指觸到的瞬間,支離破碎。踩在上面,血流滿地,殤寒入心。

  進(jìn)入內(nèi)間,看著一塵不染的妝臺,慕容瑾略有些哽咽道:“母親,兒子今日十一歲了?!?p>  妝臺上飾品琳瑯,還有幾個精巧的木盒。慕容瑾拿起其中的一個,這是個略長的方形盒子,由紅棗木制成,上面雕刻了鳳凰花紋,里面裝的是母親最愛的一支珠釵。

  盒子上了鎖,落鎖處并非一般的銅鎖,而是由精通制成的繁復(fù)花紋糾纏兒臣。記得幼時初玩這盒子折騰了許久都打不開,母親過來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細(xì)聲道:“這里面裝的是母后最愛的鳳頭釵,是你舅舅送給母后的,只有母后才能打開?!?p>  “那阿瑾不玩了?!?p>  那絕美的女子笑道:“以后就只有母親和阿瑾能打開了,阿瑾可不許告訴其他人,包括你父皇。”

  慕容瑾點了點頭,然后看著母親纖細(xì)的手指撥弄著青銅花紋,左右來去,那盒子便打開了。里面的鳳頭釵是真的好看,宛若一支真的鳳凰定格在了上面。

  “?。”慕容瑾按照記憶打開了木盒,里面卻不是當(dāng)年的那支鳳頭釵,而是一紙信箋和一枚玉佩。

  小心翼翼地將信箋打開,上面的字跡初始秀麗,到后面卻越發(fā)繚亂,還有一些斑駁水痕,似是來自眼淚或打翻的茶水。慕容瑾仍能認(rèn)出,這便是母親的筆跡。

  慕容瑾一目十行,見信中寫道:

  吾愛子瑾。吾國已破,吾亦將亡。吾若茍存于世,無顏面對吾國英魂,遂先去也。吾兒莫悲,吾兒莫怨。此路漫長,必有兇險,定當(dāng)自強(qiáng),不可妄自菲薄。

  另,吾萬俟皇室患有一疾,世代相遺。此疾名為失心,癥發(fā)前會有心悸、指尖銳疼之兆,癥發(fā)之時如同失心失智,人無意識,所行之事不為己控,醒后無癥發(fā)記憶。汝歲五時曾有此疾之癥,此癥隨年長而頻發(fā),須靜心養(yǎng)性,方可抑制。

  妝臺后有一暗格,其中木盒與此盒相通,置有一藥,名為焯湖,可暫解失心之癥。

  此中玉佩乃為母所珍之物,見此玉佩,猶如見吾。

  唯愿吾兒,安寧長樂。

  ......

  安寧...長樂...

  但愿如此吧。

  慕容瑾取出妝臺后的藥瓶,又將兩個木盒歸回原位,將三物藏于袖中內(nèi)袋收好。心情復(fù)雜地在園中踱了幾周,才估摸著時辰回了浮月宮。

  回宮后一時覺得頭暈眼澀,又在案上小憩了會兒,這才命人準(zhǔn)備熱湯,沐浴更衣,焚香佩環(huán)。整頓好后又才傳來了輦子,前往桐華宮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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