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的手腳很麻利,很簡單的就將頭顱裝進麻袋里,提著它前去趕馬車。
三人坐在車內,李世民撩開車簾靜靜的看著外面小街小巷。
李治默默無言。
那女子是個替代的證人,也就是說她死的很無辜,女子本弱為母則剛,不論對方是怎么答應代替那侍女背負死后的罪名,李治心里總感覺不舒服,因為那是個母親。
“父皇,這些都是您安排的嗎?”李治抱著復雜的態(tài)度開口,“那給兒臣下藥的侍女不在了?”
頭一次,他感覺自己太稚嫩了,任何事情都考慮的太直白,總以為做事靠頭腦就好,現在發(fā)現狠毒才是硬道理。
這些流傳千古的帝王,能夠威震一個時代,哪有慈善之輩?
幕后人也好,皇帝也罷,都有兩手狠毒的準備,唯獨自己蒙在鼓里,還自嘲腦子聰明?
一個窮屌絲和這些陰謀家比起來,真不夠啊。
李世民放下車簾,看了一眼兒子道:“找出那給你下藥的侍女,為父做不到,只有和人交換。”
“與一位母親交換?”李治道,“為了還兒臣一廂清譽,好像沒必要這么做吧?”
李世民淡定的瞥了他一眼道:“朕派精兵用了七天的時間才在城外找到了一個和那賊女樣貌有七分像的女子,碰巧,她兒子生病了,急需用錢,但朕的兒子有難了,急需要她這樣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朕沒有逼迫她,是她自愿用生命換取兒子的安康,朕也不食言,不光要治好她兒子的病,還要給她兒子找一戶好人家?!?p> 李治忽然道:“可她終歸是一位母親啊?!?p> “心生惻隱?”李世民也忽然樂了,“她是個母親不錯,但她好像不需要你的同情吧?”
“父皇說得對,這是交換,沒必要同情?!崩钪吸c了點頭,“可也沒必要折磨她啊?!?p> “哦?你在怪父皇嗎?”李世民道:“你覺得是父皇命人折磨她?不,是你自己,六天前朕就告訴過你了,而你呢?拖了六天,如果當晚就去處理,狠心砍下她的頭顱,她何必遭遇慘無人道的折磨?
那兩個小官可不知道這女子是假的,今日朕要不來,這事恐怕得被你攪黃了,惻隱之心,惻隱之心,收起你的惻隱之心吧,你是皇子,不是草民?!?p> 武元華靜靜的躲在李治旁邊,低著小腦袋不敢插話。
“哈哈,還于心不忍嗎?”李世民笑了幾聲道:“如果你那天不酗酒,不酒醉,只要心中稍有提防,會被人暗中下藥使壞?會有今天這情況?會丟掉王爵?”
說罷,也不再打理孩子,李世民揣著手閉上眸子,故作休息。
趕回皇宮,一行人穿過長廊,李世民突然回頭道:“讓朕看看你現在武功如何?!?p> 音落,只身前往玄武門練武場。
李治尾隨其后。
看著父子二人的身影,武元華沉吟片刻,提著油傘跟了過去。
不過快到玄武門的時候,武元華就停住腳步,一人留在玄武門墻后的望云亭里,獨自欣賞望云亭旁邊的池水,她一個妃子總歸不好參與皇帝之間的對話。
練武場上,父子二人相距一丈,李世民對兒子揮了揮手道:“用盡全力,發(fā)泄你心中的不愉快。”
李治緊握雙拳,雙目怒睜的沖了上去。
第一拳力道飽滿,對著太陽穴打去,卻被李世民隨手撥開,輕輕一掌就將還沒站穩(wěn)身形的李治推到。
起身后,緊接著一拳一腳的發(fā)動攻勢。
李世民只防守不進攻,身為宗師強者,又是馬上皇帝,在他年輕時不說吊打程咬金那路貨色吧,但也絕對強的恐怖,雖然現在上年紀了,能打過他的一只手都數不過來,神經反應還有點跟不上,可對付一個毛小子簡直太輕松。
再次推開李治,李世民看著玄武門悠悠道:“為父十三歲參軍,領兵作戰(zhàn)無數,曾吃過老鼠肉,喝過臟水,睡過草地,一年都換不了幾件新衣裳,你經歷過嗎?
為了先帝的宏圖大業(yè),從未有一刻松懈,那一段歲月活在尸山尸海,舊傷未愈再添新傷,還要時刻承受奸人的算計,誤殺了許多將士和平民,之后為父才知道,惻隱之心乃毒藥,它隨時會葬送人的性命。
你今日有了曲折,內心就不甘嗎?
揪出那幕后的操縱者又如何?拉他下馬又如何?
難道就能逆轉你強奸人家嫡女的罪過?”
李治喘著粗氣,“拉他下馬,兒臣心里好受?!?p> 李世民大笑:“未來呢,如果再發(fā)生此事,你是不是也要拉對方下馬?就不能捏掉根源,讓不該發(fā)生的不再發(fā)生?”
李治默默低頭。
李世民再道:“孩子,人要往前走,成長總需要一個過程?!?p> 說完,李世民丟下他就回去了。
天空陰暗,鉛云匯聚到極點時,沒有雷聲伴隨,小雨就這樣嘩啦啦的掉下,李世民還沒回到甘露殿就被淋成落湯雞。
雨水拍打在臉上,隱隱有些疼痛。
李治站在原地,沉著氣,回想這些年的經過,確實感覺自己偏激了。
人性是天底下最難揣測的,而真理也往往掌握在強者手里。
武元華打著油傘過來了,眼瞅心里沉悶的殿下,這妮子大膽的攬過李治的手臂抱在懷里,“殿下,我們回去吧?!?p> 長吁口氣,心中舒爽不少,點了點頭就和武元華勾肩搭背的往回走。
次日正午。
皇城朱雀門旁圍堵了上千人,大家都好奇看著城門上懸掛的女子頭顱,然后又轉頭看著貼在墻上的告示。
“此女,為非作歹……這念什么字?”好多人眼巴巴的看著告示白紙上的字跡,大多不認識。
“喂,說書的,你可識得上面這些字跡?”一個大漢看到說書人來此,便趕忙詢問:“要是認識,快快念出?!?p> 說書人捻著胡須笑道:“都退一退,在下朗聲便是?!?p> 眾人讓開道路,說書人瞇著眼睛一字一分析的讀道:“罪女穆慧……”
告示貼不可能只有一處,別的地方也有。
程處默看著告示貼上的字跡,又看了看城門前的頭顱,冷哼道:“要是讓我領兵找到她,定先抽她一個大豬臉?!?p> 李震撓了撓頭道:“行了大黑耗子,屬你最好動?!?p> 然而就在幾人款款細談的時候,杜構和杜荷兩人愣愣的看著那頭顱,還別說,真像,要不是這頭顱右耳垂上沒黑痣,他倆恐怕都要信以為真。
人證物證俱全,全城的貴族和大臣們也沒有抹黑李治的理由了,這樁案子也算解決,而那侍女下藥的理由則更加簡單。
看不慣皇族奢侈的生活,就想試試天子的孩子犯罪,是否也會被懲罰?
這一試,把命試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