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現(xiàn)的時候,黃勃手里端著一壺茶,另一只手拿著兩個茶杯。
秦洛多少有些吃驚。
“以前養(yǎng)成的習慣,吐酒之后要喝點熱茶?!秉S勃道。
秦洛沒吱聲。
黃勃道:“怎么?你不信?實話告訴你,哥以前做過老板的好不好!”
秦洛聳聳肩,道:“我有一個朋友,吹牛之前喜歡說一句‘騙你是王八蛋’!”
黃勃氣笑了,道:“實話告訴你,我也有一個這樣的朋友?!?p> 四方賓館的樓頂非常寬敞,賓館洗的床單都晾在上面,白茫茫的一片,拍戲的時候,孫松經(jīng)常上來。
孫松在《渴望》里飾演的王滬生,是個標準的奶油小生,他本人也確實比較白,為了適應民工的角色,就想辦法把自己曬黑了。
也夠狠的,前前后后曬了一個多月,還都是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到后來,孫松飾演的王家才反而成了劇里面最黑的那一個。
“阿洛,我一直想問你,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看我的眼神怎么有點奇怪呢?”黃勃倒了兩杯茶,目光看向秦洛。
秦洛瞥了黃勃一眼,心說這貨還挺敏感,嘴上回道:“可能因為你真的有些奇怪吧!”
“切!”黃勃看向了別處。
氣氛陡然一靜,夜風開始呼呼有聲,秦洛看向夜空,視線中滿天星斗。
黃勃忽然打開了話匣子,緩緩低語:
“我老家是清島的,父親是個寡言的小干部,母親在計生委上班,在家大權(quán)獨攬。從小我學習就不好,特別是數(shù)學,當然我很努力,但母親不這么認為,老覺得我學習不用功,沒少打我!”
“上小學的時候我就喜歡唱歌,參加歌唱比賽,還拿了不少獎,但在父母眼里我卻是不務正業(yè),以后沒什么出息!”
說到這里黃勃一頓,看向秦洛,又道:“直到我開始賺錢!”
“15歲我上初二,被朋友介紹到一家歌舞廳,一晚上唱兩首歌,能拿15元,那是我第一次賺錢,那感覺至今還記得,我攥著錢沿著曹縣路從南走到北,然后給自己買了兩個冰棍?!?p> “你可能無法體會那種心情,對我來說卻意味著希望和力量!”
“后來我能賺更多的錢,初三那年,有個場子搞活動讓我去熱場,效果不錯,老板直接給了我兩千!”
“全是一百的,厚厚一沓,你猜我做了啥事?”
黃勃喝了一口茶,眼睛瞄著秦洛。
秦洛真有點好奇,但沒有說話。
片刻之后,黃勃又道:“我把錢全部換成了五十和十元的!那時候沒有二十的鈔票,這樣一來就顯得更厚了!然后我把錢擺在了我媽面前……”
“我忘不了我媽當時的眼神,真的!那是我渴望了很多年的一種眼神……我媽當時一個月工資才三四百,我爸的更少?!?p> 黃勃的聲音更顯低沉,秦洛拿出煙,倆人都默默的抽上,誰也沒有說話。
一支煙抽完,黃勃又道:“后來就沒人管我了!我組過一支樂隊,兼職過七年的舞蹈教練,加盟過唱片公司,去過形形色色的酒吧駐唱,賺了一些錢,但一直沒起來?!?p> “再后來我們這一行就不景氣了,我也開始厭倦自己的生活,就和一個韓國人合伙開了一家公司,對了,酒后熱茶就是那個時候養(yǎng)成的習慣?!?p> “公司還行,就是應酬太多,經(jīng)常喝的酩酊大醉,有個畫面我記得很清晰,回到家拿筷子戳自己喉嚨,然后在廁所里狂吐……”
“直到我遇到大個,拍了那部《上車走吧》,才忽然有些活明白,怎么說呢,有個詞叫醍醐灌頂,就是這么個意思,之后我就考上了北電?!?p> 秦洛點了點頭,續(xù)上了倆人的茶水,黃勃看著遠處蒼茫的夜,應該又想起了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秦洛緩緩道:“其實我和早期的你有些相似,我有一個強勢的父親,我喜歡演戲,但他根本不允許?!?p> “一個戲子!他習慣這樣說,咬牙切齒?!?p> “我上學也不怎么樣,特別厭惡英語,考試從來就沒有及格過,高考我參加了三次,但……”
“后來我執(zhí)意要學演戲,和家里鬧掰,一個人去了橫店?!?p> “我做了兩年多的橫漂,在數(shù)十部電視劇里演過路人甲,就是那種露臉都要看運氣的龍?zhí)?,后來一次機緣巧合,得到了賈靖文的賞識,才在《大唐郡主》里面飾演了一個有臺詞的小角色?!?p> “再后來就遇到了管琥,我非常感激他,楊志剛是我飾演的第一個重要角色?!?p> 秦洛停了下來,一時也有些感慨。
黃勃對著他笑了笑,道:“阿洛,我總感覺你以后會很厲害?!?p> “這話該我對你說!”秦洛也笑。
這個時候,夜忽然更顯深了。
“天快亮了?!秉S勃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走到了樓沿旁邊。
秦洛沒動,道:“你說管琥醒來……”
“我先走了!”黃勃一激靈,立馬就開始往下竄。
走出幾步又覺得不對,扭頭問處變不驚的秦洛,道:“你不走?”
秦洛慢悠悠的點了一支煙,道:“走一個就夠了!”
“我去!”黃勃明白過來,又道:“去京都別忘了到北電找我,到時候哥領你去看美女!”
說完黃勃就走了,趁著夜色離開了四方賓館,再見已是江湖。
直到太陽升起,秦洛才走下樓頂,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打車去了公園一號工地。
王啞巴已經(jīng)起來了,正蹲在路邊喝稀飯,看到秦洛缸子一放就跑了過來。
“咿呀咿呀!”王啞巴說著什么。
秦洛同時點上兩支煙,將其中一支塞到了王啞巴嘴里。
王啞巴被嗆的咳嗽了兩聲,但并沒有丟掉。
“啞巴,好好過日子?!?p> 秦洛拍了拍王啞巴的肩膀,接著轉(zhuǎn)身搖了搖手。
“咿呀咿呀。”
“再見了啞巴,后會有期。”秦洛似自言自語的說道。
直到秦洛的背影消失,王啞巴才收回目光。
同一時間的四方賓館,管琥發(fā)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梁巍敲響了秦洛的房門,馬韶華戴上了自己的鴨舌帽,陶則如圍上了圍巾,接著就覺得不妥,又收進了行李箱,沙靜昌被驟然驚醒,慌忙的穿上鞋奔向管琥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