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幾年?
那豈不是影視業(yè)開天辟地的年代!
秦洛頓生高山仰止之感。
朱龍煌四平八穩(wěn)的往那一坐,立馬成了場中的焦點,既有江湖草莽之氣,又有武林大豪之勢,白手起家的龍門鏢局總鏢頭躍然眼前。
江湖上能入他法眼的人都不多,區(qū)區(qū)一個同福客棧,自是沒放在眼里,何況女兒還是這兒的掌柜。
開拍之前,幾人先對了對臺詞,劇情都知道,佟湘玉的老爹來了,要把女兒帶回漢中的龍門鏢局,郭芙蓉生出假結(jié)婚之計。
這個時候,尚景有一個動作,看的幾人驚詫莫名,他非常自然的給朱龍煌端了一杯茶。
“這是我前輩,也是我長輩,拍戲拍了四十多年,《地道戰(zhàn)》的主角就是他演的,你們幾個能學(xué)多少就學(xué)多少吧?!鄙芯罢Z重心長。
朱龍煌擺了擺手,祥和道:“別聽他的,演員是一個活到老學(xué)到老的職業(yè),子曾經(jīng)曰過,三人行必有我?guī)?,誰跟誰學(xué)還不一定呢!”
話畢,笑容一斂,又成了氣場十足的江湖大佬,手里滾著兩個鐵球吱吱作響。
秦洛等人的馬屁話都咽到了肚子里,這轉(zhuǎn)變也太快了,簡直神乎其技。
一個小時后,劇組開拍,伴著駿馬的長嘶,朱龍煌進(jìn)了同福店,一只手抓著肩上的包裹,一只手滾著鐵球,大模大樣。
秦洛忙迎了上去,道:“客官你是打尖還是住店?”
“專門見你們掌柜的!”朱龍煌聲如洪鐘,丟出了自己的包裹,秦洛一把抓在了手中,邊上的眾人皆跟著捏了把汗。
這個動作不在編排之內(nèi),全是朱龍煌自己的意思,但加上之后,忽然生動多了,一個狂放不羈的人物形象隨之鮮活起來,同時又表現(xiàn)出輕視之意。
一個小跑堂,他怎會放在眼里?
“你趕緊去,把額的馬喂好,草料要細(xì)一點!”
“好好好!”秦洛忙不迭的應(yīng)下,小跑著向外走。
朱龍煌又叮囑道:“粗了可傷胃!”
“???”秦洛完全是下意識的愣了愣。
朱龍煌欺身上前,目光炯炯,指著秦洛道:“我跟你說,額這可是純種的大宛駒,啊!”
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特別是最后一個“啊”字,加上那腔調(diào),一看就經(jīng)常盛氣凌人的發(fā)號施令。
秦洛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咕噥道:“這老頭誰?。空f話這么橫!”
剛走出客棧,秦洛就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密汗,剛才這場戲,他完全被帶了節(jié)奏,從朱龍煌丟出包裹那一剎,就淪落成了陪襯……
接下來從表情到臺詞,基本就是對方在控制,這感覺很奇怪,又好又不好。
副導(dǎo)演張青湊了上來,笑著問道:“感覺怎么樣?”
“像被揍了一頓。”秦洛苦笑著搖了搖頭。
張青道:“這種老戲骨,誰和他搭戲都捏一把汗!”
出人預(yù)料,郭芙蓉在場面上卻不落下風(fēng)。
“你們這店開多長時間了?”朱龍煌環(huán)顧一圈,看向郭芙蓉。
“你活了多久,這店就開了多久!”郭芙蓉不寒不憷,嘴上說著尖酸刻薄的話,手上若無其事的甩了甩毛巾。
這個動作也是現(xiàn)加的。
“你……你個小女子!”朱龍煌指向小郭,手哆嗦的宛如觸了電。
郭芙蓉立馬炸了,又一甩毛巾,拉開了動手的架勢。
“過!”尚景的話傳來,郭芙蓉瞬間癱在了椅子上,幽怨道:“娘類!我郭芙蓉也有今天!”
其實剛才還有兩句臺詞,但她忘了說,架勢拉的有點早。
“啪啪!”尚景鼓了鼓掌,打氣道:“不錯不錯,效果有了?!?p> 整個片場,所有人最喜歡聽到的就是這四個字,尚景不是一個特別注重形式的人,更在意影像所帶來的效果,要不然剛才那段拍攝最少NG兩次了。
下一場戲,朱龍煌被秦洛點了穴,片場的氣氛恢復(fù)如初,變化非常明顯,郭芙蓉笑的輕松而暢快,秦洛身上又豪氣頓生。
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結(jié)果,實際上還是受朱龍煌的影響,不是他剛才的壓制,就不會有眼下的昂揚(yáng),但轉(zhuǎn)折隨之就來。
佟掌柜下樓,蕩氣回腸的喊道:“哎呀~爹!”
秦洛和郭芙蓉一滯,目光躲躲閃閃的退到了一旁。
片刻之后,佟掌柜的聲音響起:“白展堂,是不是你干的!”
第二天,秦洛又單獨對上了朱龍煌。
朱龍煌道明自己來的目的,佟湘玉不同意,倆人大吵一架,秦洛身為掌柜的知心人,決定和朱龍煌去講講道理。
秦洛腳踩板凳,手指敲打著桌面,寒目如刀,居高臨下。
朱龍煌大大咧咧的躺在椅子上,比葛優(yōu)躺還躺,手里的鐵球轉(zhuǎn)個不停,抬眼掃了秦洛一眼,愛搭不理。
秦洛開始講道理,說同??蜅2荒苜u,吧啦吧啦。
“額家滴!”朱龍煌喝了一聲,一臉不耐煩。
秦洛一滯,蒙了。
朱龍煌又道:“額家的事情,不要外人來摻和,?。 ?p> 尚景沒喊停,秦洛跟著道:“哎!你這人怎么不講道理呢!你!”
“啪!”鐵球被砸在了桌子上,朱龍煌腰帶一解,就要大打出手。
“哎別別別!大爺大爺!我錯了!”秦洛竄了。
這場戲和原劇情又有出入,但效果也有了……
朱龍煌不久前剛過了66歲大壽,體力遠(yuǎn)比不上他們幾個年輕人,一天只能拍三四場戲,而且晚上睡得早。
第二天下戲之后,尚景給他們開了個會,朱龍煌已經(jīng)走了。
“這兩天拍戲有什么感想,都說說吧?!?p>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欲言又止,但誰都沒有說話。
“這個……朱老爺子?!毕騺頍o法無天的郭芙蓉開了個頭。
秦洛接著道:“老爺子這個……太強(qiáng)大。”
“就是,太強(qiáng)大太強(qiáng)大!”幾個人跟著附和。
“就你們那點小心思……”尚景瞥了他們一眼,又道:“我知道跟老爺子拍戲有壓力,豈止你們有壓力,我和財神同樣有壓力!”
“你們有所不知,老爺子不僅是個演員,還是個導(dǎo)演,幾十年前就開始導(dǎo)演話劇了!”
幾人一怔。
尚景又道:“我和財神昨天看了一下,有些劇情老爺子是做了些改動,但效果……明顯要好一些!”
“說來慚愧,這說明老爺子對劇本的理解還在我之上。”
秦洛忽然想起沙靜昌的話:“好的演員可以以點帶面、以面帶體,絕好的演員甚至可以直接賦予舞臺靈魂,輕描淡寫間,就讓觀眾身臨其境?!?p> 按照這個標(biāo)準(zhǔn),朱龍煌最少也該屬于絕好的演員,直接賦予了整個劇組靈魂,包括演員,包括編劇,甚至包括導(dǎo)演……
也許只有這樣的大牛才能演繹如來佛祖,任你七十二變,任你十萬八千里,任你計謀百出法力無邊,一樣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會議過后,整個劇組再無任何怨言,后面的拍攝變的更為流暢起來。
三天之后,朱龍煌離開劇組,幾人反而有些不舍。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朱龍煌溫和的笑了,這一刻,他才恢復(fù)生活中的自己,一位年過花甲的慈祥的老藝術(shù)家。
只要在劇組,他就是草莽出身的龍門鏢局總鏢頭。
他們這一輩人,是非常注重匠心的一輩人。
每天早晨,佟湘玉都要去跑步,沿著盤山公路,跑到清溪再折返,來回約有七八里。
后來秀才加入了,小郭加入了,秦洛也加入了。
李大嘴和寧財神一個德行,打死也不去。小貝說自己正在長身體,跑步有點早。尚景是看情況,有時候一連跑好幾天,有時一個星期都不跑。
日子往下,六月迎來了蟬鳴,天亮的越來越早,這天清晨,跑步四人組又從同福客棧出發(fā)了。
“不能再跑了,天越來越熱?!毙悴藕沽鳑驯骋荒樋嘞?。
小郭道:“我倒覺得挺爽的!”
她穿著一身阿迪達(dá)斯的運動裝,腳步輕盈,任汗水順著鬢角滴下。
佟湘玉沒有說話,目視前方心無旁騖。
半個小時后,同??蜅_b遙在望,挨著的盤山公路上,卻多出一個風(fēng)塵仆仆的女子。
她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掛著一個單反,不時望一望四周蔥郁的群山,看到秦洛一行人后,停住了腳步。
“這美女誰呀?”秀才咕噥了一句。
佟湘玉沒有說話,郭芙蓉也沒有說話,秦洛卻停了下來。
然后,佟湘玉停了下來,郭芙蓉停了下來,秀才也停了下來。
“我一個朋友,你們先回去吧?!鼻芈宓?。
“噢!”佟湘玉三人恍然,秀才咕噥道:“還是個女的?!?p> 三人走后,清晨的盤山公路上,就剩下了秦洛和掛著單反的女子。
“我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遇見了你?!迸有α?,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秦洛也笑了。
另外一邊,秀才問小郭:“你猜那女的是誰?”
“老白的朋友吧!”郭芙蓉一臉無所謂。
“你猜呢?”秀才看向佟湘玉。
佟湘玉瞪了他一眼,道:“管你啥子事嘛!子曾經(jīng)曰過,不八卦能死?。 ?p> 秀才縮了縮脖子,滿臉莫名。
“哈哈。”郭芙蓉咧嘴笑了,隨即就迎上了佟湘玉鋒利的目光。
邪檀
一章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