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如若當了真,不停的被重復會不斷的加重臆想的真實感,你會以為那些才是真正發(fā)生的。余紅在鄰里的夸贊和感慨中,就真的如同自己是那個母愛深重的角色,出現(xiàn)在周制身邊的那張臉化成了自己,她出席了所有周制生活的節(jié)點,不離不棄,無限包容。她漸漸變成主動提及自己不易的女人,逢人就說自己怎么辛苦,怎么不易,被動表達和主動訴苦效果完全不一致,鄰里客氣過幾回之后就搪塞離開,她的生活又成了孤島,那種再次被拋棄的感覺在心里越燒越大,燃盡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新世界。她被憋在一個上不去下不來的玻璃罩里,氧氣一點點稀薄。她開始試圖微弱的求救,可是周樹不懂她的感受,給不了她心底的安慰。她越發(fā)寂寞,么有人能給她一條出路。她只好求助酒精打造出一個暫且被隔絕的空間,在那里嘶吼哭求。
老天爺仿佛終于有空搭理余紅,隨手一個安排,就給余紅絕望無助的人生一個新的契機,全靠余紅自己去品這其中的意味。不知道是誰拍了一張余紅抱著孩子散步的照片,還特意挑選了一下孩子口水一兜的表情,配著一段突出余紅凄楚的文字,瞬間引來一陣激浪。大眾就喜歡看這樣從天堂跌入地獄的反差,帶著人性中見不得他人優(yōu)的卑劣,可人性中復雜的是除了惡還有善,那一點點的善又反手抬起了余紅,大家關注到了她的不易,試圖給她一次重新登臺的機會。公司這幾年發(fā)展平平,這次的新聞又引起了高層的注意,幾人商議拉余紅歸位,組合再次重啟。連夜就有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圍在余紅家外,隨意寒暄之后,就說明了來意,余紅當然驚喜,恨不得馬上登臺。周樹拘謹?shù)恼驹谖葑拥囊唤牵杂种?。他終于得到的平淡日子,如此一來又將回到原地蕩然無存。他很想上前阻止,可看著余紅眼里的光芒,他覺得太過灼熱,無法靠近。周制對眼前一屋子的人感到恐慌,躲在父親身后,探出腦袋偷看著,卻沒人去看他。這個狹小的空間里,仿佛只有父子倆是局外人,就像兩個平行時空強行交匯后產(chǎn)生的裂縫,一絲一絲,慢慢撕扯毀掉交集,強硬讓各自回到各自的軌跡中去。
余紅回歸的消息出現(xiàn)在了所有媒體版塊,紅與白又成了媒體的寵兒。余紅每天都熱血十足,就像一個絕地戰(zhàn)士,盡情釋放享受絕地反擊的快感。自己的世界變得寬廣,一切難以跨越的昨天也就只是昨天而已。余紅不再拘泥于直接收一些被大眾喜歡的角色,她開始嘗試挑戰(zhàn)更有層次感的人物,雖然起步有些難度,滿滿也被大眾接受,事業(yè)走上了新的高度。她享受著被人夸贊膜拜的滋味。
周樹看著這些報道,為余紅感到自豪,他總抱著制兒,指著電視上、報紙上的余紅說到,
“這是媽媽,媽媽,是不是很漂亮呀?!?p> “漂……亮?!?p> 父子兩都笑了起來,周樹捧著周制的臉親了一口,周制舉起肥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周樹的臉,這一幕是每天都會發(fā)生的畫面,襯托著窗外灑進的光束,溫柔的放慢了時間的腳步。
“爸爸……想媽媽?!?p> “制兒乖,媽媽要工作,等她工作完就會回來看制兒的?!?p> 周樹摸臉摸周制的頭,眼神都是甜膩。
“爸爸也很想媽媽,制兒馬上就要過生日了,到時候爸爸和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吃……吃飯飯,喔哦……”
等啊等,等啊等,周制在爸爸懷里睡著了,臉上還掛著笑容,周樹看了看墻上的鐘,有些失落的抱著孩子進了臥室,看來,今夜余紅依舊不會回來了。從余紅回到公司那一天,他心里就知道她又要飛走了,這個家只是她飛累了休息的落腳點,永遠不會是她的歸宿。每夜盼著她回家成為了周樹睡前的最后一道程序,只是這程序也是一個空洞的bug,存在的意義就是等待本身,毫無結(jié)果。余紅從這個家里徹底的消失了,這一走就是兩年。對于余紅這是時光飛速的兩年,而對于周樹和孩子,這是思念度日的兩年。
周樹一人帶著孩子,一字一句教他說話,手把手教會他穿衣服,系鞋帶,手把手教會他上廁所后要洗手。周制雖然比同齡的孩子要慢很多,但是也漸漸跟上了大家的節(jié)奏。一晃已是該上學的年紀,周樹帶著孩子去拜訪了周圍幾個小學的校長和老師,都被禮貌回絕了。深夜看著孩子熟睡的側(cè)臉,周樹做一個決定。他放棄了大學老師這個令人羨慕的職業(yè),主動去了旁邊一所普通小學任教,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學校能收周制為學生,校長思考幾秒之后就利索的點頭答應了。一個大學老師來教小學,那是學校多大的活招牌啊。
開學的第一天,周樹給孩子準備了新衣服和新書包,臨出門前還特意給周制圍上了一條格子領巾,
“爸爸……這個好漂亮。”
“制兒,記住爸爸跟你說過的話嗎?口水滴下來要趕緊用領巾擦掉,要記住哦?!?p> “制兒……記……住了?!?p> 周樹把孩子送到班級門口,班主任親自把周制領了進去,安排在離講臺最近的那一桌,周樹默默站在教室外,隔著窗戶守了一節(jié)課,周制很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旁邊的孩子們還不太習慣上課的氣氛,經(jīng)常交頭接耳,沒有一刻是安分的,可是周制始終乖乖的,雙手周周正正的擺在桌子上,看著周制小小的背影,周樹覺得又欣慰又心酸。如果周制是個健康的孩子多好,他寧愿周制是個調(diào)皮搗蛋的小子,也不忍心看他這樣僵硬的姿態(tài)。周樹不忍,轉(zhuǎn)頭擦掉眼淚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即使天使已降臨,那就給他所有吧,只愿他終有一天能記起來如何飛翔,飛回屬于他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