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此父子

　　俞姝捷看著兒子胡亂擦臉，忽然想起了過去的事。

　　也是在衛(wèi)生間。不過，那是洗澡。

　　兒子不愿下水，總說很燙很燙。

　　這樣幾次，她疑心兒子是不是在騙她，但兒子快哭出來的表情那樣真摯。

　　是不是小孩子皮膚嫩，對溫度的忍耐力和大人不一樣？她想。

　　但最后，她終于發(fā)現(xiàn)，兒子在騙她。

　　這鬼孩子，像誰呢？她那時便心里發(fā)愁。

　　性子軟，哄不住兒子，只好放出他爸爸來。

　　裴谞冷著臉進來罵他。

　　兒子仍梗著脖子和他爸爸爭辯：“小貓不洗澡！小狗不洗澡！我也不洗澡！”

　　他爸不耐煩，竟一腳把兒子踹進澡缸。

　　兒子嚇壞了。

　　事后，她向他抱怨，不應(yīng)該如此粗暴。

　　裴谞毫不客氣的冷嘲熱諷：“那么，太太，你講道理的結(jié)果呢？”

　　于是她閉嘴。

　　......怎么又想到過去的事了？俞姝捷甩甩頭。

　　一想到丈夫，她便黯然。

　　好不容易把兒子哄上床。正待離開，一只小手卻拉住她。

　　回頭，兒子黑珍珠似的大眼睛嵌在白面團似的小臉上，亮晶晶的，帶著期盼。

　　“媽媽，”兒子小聲說，“你告訴爸爸，不用藏了?！?p>　　“藏？什么藏？”

　　“我不玩躲貓貓了。媽媽快讓爸爸變出來?！?p>　　沉默了一會兒。

　　“......好。媽媽會讓爸爸變出來的。舟舟快睡，好嗎？”

　　“哦。舟舟已經(jīng)睡著啦?！眱鹤娱]上眼喊。

　　關(guān)燈，拉好門。

　　黑夜里，有誰淚如雨下。

　　爬上床，疲憊地癱在上面。

　　夜深人靜，脆弱爬上心頭。

　　快要支撐不住了......但不能。不能。她反復(fù)告訴自己。似乎這樣的重復(fù)能給自己打氣。好好生活的念頭不能動搖。

　　她不僅是妻子，還是母親，還是女兒、媳婦，還是朋友還是老師。

　　對這個社會你的身份是多重的，即使一個崩裂，為了其他你也要活下去。

　　是，對于世界你微不足道，可對于年邁的父母，幼小的兒子，你就是他們的世界。

　　對于你的朋友、學(xué)生，你又正如一件古董一樣，珍貴、獨特，摔碎了便永遠(yuǎn)失去，不可復(fù)制。

　　活下去，活下去。慢慢的，她心緒平復(fù)。

　　白天的事又漸漸涌來。

　　這一樁樁、一件件，太讓人迷惑和疲倦。

　　那群少年是誰？

　　黑夜中，舉起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閃著幽幽的紅光。

　　她曾經(jīng)試圖取下——這戒指卻像長在了手上。

　　接舟舟的老人是誰？

　　又是誰，告訴她“兒子在家里”？

　　越想越亂。

　　“糟了！”俞姝捷驚醒。

　　她慌亂地爬起來，翻開手機。

　　很晚了。打電話，會不會打擾人家？于是編輯短信。

　　“于老師，舟舟安全回家了?！毕肓讼?，“接他的老人家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人。不過下一次請于老師不要讓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除非特意交代過）接舟舟。”發(fā)送過去。又接著編輯。“李警官......”

　　“叮咚——”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有新消息。是于老師：“知道了?！?p>　　俞姝捷很愧疚。

　　這么快就回了消息，會不會是人家一直擔(dān)心牽掛著......啊，她怎么總是麻煩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