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帝星未明(9)
翌日早朝。星鑾殿上。
“父皇,兒臣有事啟奏,”一位青年說道,正是風(fēng)采依舊的太子羅麒。
“講。”坐在皇位上的皇帝羅暝亦是歲月年華,風(fēng)塵依舊的不惑之年。
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皇帝看到羅麒時,他想起了小七兒,以前小七兒風(fēng)光無限,天賦異稟的時候,他總是從側(cè)殿中微微探出頭來,看著朝臣在朝堂之上討論國家大事。
可以說,基本上每天的早朝,羅麟都會偷偷躲在側(cè)殿聽,不過他并不能上去講話,上去像大臣們一下闊談天下,這是圣華的祖制,未成冠禮難入朝堂論政。
轉(zhuǎn)到現(xiàn)在,皇帝又看了一眼側(cè)殿,眼中多了幾絲迷茫,但很短暫,因?yàn)樗吹教訂⒆嗟臅r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太子想到一起了,小七兒是時候解禁了。
“父皇,七年前,羽貴妃去世,群臣提議,將七皇子羅麟禁足于月霞宮中,父皇親言,七年為限,如今七年之期已到,請父皇解除七弟的禁足?!绷_麒說道。
他說著這些,內(nèi)心更是無比惆悵,他答應(yīng)過羽竺,他二人,麒麟不可少其一!
皇帝一聽,沉聲道:“君無戲言,既然如此,那……”
“父皇,兒臣認(rèn)為不妥?!边@時,突然有一人從群臣中走了出來,此人面目清榮,微有秀男之姿,但說句實(shí)話,此人卻不是什么好東西,他便是二皇子均王羅泰了。
“父皇,七皇子被禁七年,必然懷恨在心,若不將七皇子加以磨合和敲打,兒臣擔(dān)心,他對群臣不利,更何況……”羅泰看向羅麒,冷哼一聲,“更何況當(dāng)初所定乃是七皇子十五歲之時,如今,仍一月有余?!?p> 羅麒一聽,這就有些不樂意,這話說的,就好像羅麟是怪物一樣,得繼續(xù)養(yǎng),養(yǎng)到他戾氣銳減,才能放出來這是什么?
搞的跟鬧劇一樣,這又不是兒戲!還非要等到十五歲,羅麒可是還記得當(dāng)初皇帝曾言,小七兒之冠禮,與太子一樣,定在十五歲,而非二十歲!
他頓時生氣道:“二弟,你這是何意?七弟怎么說身上也是流著羅家的骨血,是你我同胞兄弟,七弟盡管自幼聰慧,但豈是瑕疵必報的小人,他又怎會無緣無故傷害他人?”
羅麒和羅泰,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即便是這樣,倆人性格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羅泰就是看不慣太子,自己不過就是晚出生一年半多而已,而既然他是哥哥,那就應(yīng)該什么事讓著弟弟,包括儲君!
而今皇帝羅暝九子中,也唯有羅泰對于儲君之位的覬覦是最深的,也是最久的。
羅泰輕蔑一笑:“當(dāng)然不是,大哥,你可別忘了七皇子的母親是什么身份,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倒覺得,就是他在,所以才讓我圣華不得安寧!”
“放肆!”羅麒聽到羅泰談到羽竺,算是徹底是生氣了,但也沒有要動手,這可是朝堂之上,帝王在上誰敢放肆。
在這火藥十足之下,皇帝也聽見了羅泰這幾句越界的話,他看著自己的這長子和次子的差別,無奈搖頭,“均王,你太放肆了,小七兒的母妃是什么身份,也不是你能評頭論足的,你太無禮了!”
事實(shí)證明皇帝很生氣,羅泰說羅麟不怎么樣,又說他母妃不怎么樣,這就搞的看中羅麟母妃的皇帝自己也不怎么樣,皇帝轉(zhuǎn)頭對一旁的落承道:“丞相怎么看?”
落承一聽,不愧是個老狐貍,一眼就能看出皇帝的想法,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的他,順?biāo)浦壅f道:“陛下,如今圣華正是需要展現(xiàn)仁心的時刻,既如此,不如就放過七殿下吧,陛下君無戲言,畢竟他還是個孩子?!?p> 皇帝聽完,看著一旁欣喜的羅麒,還有一臉仇視著落承的羅泰道:“那就這么辦吧?!币运弁醯耐?yán),這件事算是敲定了。
“陛下圣明!”群臣叩首呼喊。
唯獨(dú)太子羅麒對著大臣們有些冷笑,現(xiàn)在知道了陛下圣明了?七年前陛下也是不愿意禁足羅麟時怎么不說陛下圣明?
更何況羅麒看著這一群人,七年前在的,當(dāng)時大都收了有心人的好處,執(zhí)意反對,而如今,時過變遷,相信他們背后的人,比如皇后的北冥世家,羅氏宗族之流,已經(jīng)同意放出羅麟來,但恐怕羅麟解禁后,還要承擔(dān)巨大的壓力。
現(xiàn)在丞相和皇帝都同意了,誰也不敢站起來叫板和找事,除了那個前頭的擋箭的羅泰……
羅泰一聽,立刻想要繼續(xù)反駁:“父皇,可是……”
“夠了!”皇帝呵斥道?!疤﹥耗憧蓜e忘了,麟兒也是你的兄弟!堂堂圣華的均王要……”皇帝停下了話,只能說,自己真的在群臣面前丟不起這個人。
羅泰聽了,他算是明白了,皇帝這明明就是偏向著羅麟,看來自己已經(jīng)沒有勝算了,“是,兒臣受教了?!?p> 皇帝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服氣,但也沒在意,因?yàn)樗肋@個兒子一會兒就有別人來教他怎么做。
“那就這樣吧,”接著又對著旁邊的司禮監(jiān)總管大監(jiān)高憲道,“即可傳旨吧?!?p> “是?!备邞椉怃J的聲音說道,“退朝!”
退朝后的星鑾殿外,諸臣一個接一個下著長長的臺階,去往自己的官邸,各司其職。
落承和幾位同僚打過招呼后,并沒有離開,而是在大臣中尋找著什么。
終于看到了屠萬生在前方早已下了好幾層臺階,邁著步伐走遠(yuǎn)。
落承心中深知,屠萬生已過百歲,德高望重,歷來除了每月月初的三日上朝外,其他時間都是賦閑在家,因此平時對于公務(wù)繁忙的落承,想見到也是不容易。
“老將軍老將軍!”落承輕聲喊道。
原本屠萬生本不想理會,但很快意識到是丞相之聲,終于還是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頭相視。
年五旬的落承見屠萬生看向自己,小跑著上前。
“丞相有事?”倒不是說屠萬生語氣有任何不敬之處,但自己性格實(shí)在孤僻,不喜歡與他人相聊太多。而且自己一心認(rèn)為星力至高,但落承雖然在星力上也有天賦,憑借讀書讀出了個六境極樂,但終因不是其所愛,故而在六境極樂止步不前,所以不受屠萬生待見。
最重要的也是自己已過百歲,而且是先皇時護(hù)國戰(zhàn)神,論資歷依舊在丞相之上。
“老將軍似乎有事要做?”落承試探道,但在他心中,已有答案。
屠萬生亦是直接,“朝上七皇子放出來了,老夫去向他聊一些星力之事?!?p> “老將軍之前不是覺得七皇子即便對星力有所悟,但自己畢竟仍未通神,因此對突破至九境傳說無用么,為何今日卻又……”
“咳咳。”屠萬生聽到這一陣尷尬,“當(dāng)初覺得即便是皇子,也不過是個娃娃,又能有何透徹,但……”
見四下大臣基本走遠(yuǎn),他沉聲解釋道:“老夫修為在這神都數(shù)年居第一,且對八境所悟超過四十載,神都之內(nèi)那幾個八境亦沒有老夫感知敏銳,在七年前我那徒弟找了七皇子后閉關(guān),而后第三個月,老夫明顯感覺到了他閉關(guān)的地方有了八境的氣息?!?p> “原來如此,那您這就是要去月霞宮?”落承沒有特別驚訝,畢竟他相信自己的老朋友完全能突破到八境。
“當(dāng)然,好不容易等到他解禁,本來之前老夫還想讓陛下開恩,容老夫見一見七皇子殿下,還是最終還是想等他解禁,嗯?丞相還沒說找我何事?”
“陛下讓我問問您,是關(guān)于……”接著,落承低頭說了一番。
聽了落承所言之事,屠萬生眉頭緊皺:“不去,老夫年過百歲,恐難當(dāng)此大任,況且一心只想突破境界,對于其他事實(shí)在沒有興趣?!?p> 聽了這句話,落承若有所思。
“丞相若還有事那日后再說,老夫還要去見見七殿下。”說完,屠萬生也不客氣,不再停留,憑借深厚的星力快步走遠(yuǎn)。
落承倒也沒有再攔他,停留原地片刻,他便向皇宮內(nèi)走去。
同樣下了早朝,皇帝將太子羅麒叫進(jìn)了御書房中。
“你可知為何朕讓你在朝上提議小七兒解禁之事?”皇帝從書房主位坐下,翻閱著書桌上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折,隨口說道。
“是關(guān)于冠禮?”太子試探性問道。
羅麟十五歲了,這件事他也記了十五年,太子作為儲君,與其他諸子二十歲行冠禮不同,圣華歷來都是十五歲行冠禮,因?yàn)殚_國圣祖皇帝定下鐵規(guī),弱冠以下不得朝堂議事,而為了讓儲君更快接近政務(wù),故而十五歲行冠禮。
而皇帝曾說羅麟十五歲的時候就和太子一樣行冠禮,羅麒一直覺得這是皇帝的寵愛,所以一直牢記在心。
“算是吧?!被实鄞鹆艘痪?,將手中閱讀的奏折向羅麒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封奏折,還夾著星廷的《教皇敕令》?!?p> 看著皇帝的神情,羅麒沉重地打開了奏折,只是看了一眼,震驚之色肉眼可見。
“圍攻血宗總壇?這……”羅麒仔細(xì)閱讀,“號召天下諸國前往滅血宗大計(jì),計(jì)劃名為‘滅血’?!?p> 血宗這個組織底蘊(yùn)超過三千年,其奉行宗旨就是:天下平,盛世興。一心為了天下一統(tǒng),盛世降臨,但天下大統(tǒng),在如今的時代也只能以戰(zhàn)止戰(zhàn)才有可能實(shí)現(xiàn),但由于血宗內(nèi)部不合,心口不一,各懷鬼胎,各自選擇自己意中的勢力,從而發(fā)動了一系列戰(zhàn)爭,這導(dǎo)致了血宗的死對頭——信仰戰(zhàn)爭的濁世發(fā)現(xiàn)漏洞,趁機(jī)嫁禍,進(jìn)而血宗在全穹州口碑極差。
但畢竟血宗與濁世異常神秘,故而莫說是平民,就連百國聯(lián)盟個別國家也不清楚其中恩怨,只能隨波逐流而仇恨血宗。
因此作為天下星修者聚集之圣殿的星廷,作為天下諸國共同奉行的精神領(lǐng)袖,為了一直能保持這樣在諸國中崇高的地位,不允許任何一個強(qiáng)大的國家出現(xiàn),也不容許天下大同動搖自己的地位,故而只有滅掉血宗,才肯罷休。
“星廷的敕令不得不遵從,但天下諸國想滅血宗,是因?yàn)檠诓恢С炙麄?,相反他們也留血宗一命,以后說不定也可能會獲得血宗的支持。此次滅血計(jì)劃是諸國博弈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所以短時間朝中也會商議此事并派星修者前往。”說到這,皇帝嘆了口氣,“因此對于冠禮,早做準(zhǔn)備,十月之后沒有這么多時間,畢竟計(jì)劃成功后還要將血宗宗主和血宗大宗老押進(jìn)最近的嬴國國都,由星廷長老致以授死之刑?!?p> “南晞行省乃北州地域,其中的北安郡和南安郡是我圣華所有,是與嬴國之邊界。最近我們和嬴國可是……”羅麒若有所思。
“此事本想讓老四燕王派他帳下幾個將軍去就可以了,但是聽說昊月和元墟兩國各派了一位八境高手,老四那里最強(qiáng)的也不過是六境極樂。而圣華之內(nèi)四大世家只有龍宗老家主一位八境,況且行走不便,大內(nèi)之中,高手均在外,目前在這的八境很少……”皇帝說著,眼神不住地瞥向一旁的高憲。
高憲聽到皇帝停頓,謙卑躬下去的身體又彎了幾分。
羅麒看著高憲的模樣,笑了笑,但又恢復(fù)沉重:“確實(shí)不多,資歷老的也只有高公公以及屠戰(zhàn)神,還有宗族里的那位……”
聽到這,皇帝一陣?yán)浜撸骸白谧逯畠?nèi)那幾個老家伙藏得很深,可惜他們身體內(nèi)部早已腐朽,只是漂亮的花瓶,擺著還行,出手就得‘碎’了,而屠戰(zhàn)神已過百歲,八境十重天多年,突破九境傳說也未可知,朕還想在有生之年看我圣華出一位九境傳說的大能呢。”
“朕會讓落承去探探屠萬生的口風(fēng),反正朕是絕對不想讓屠萬生去的?!?p> 羅麒聽著,若有所思。
皇帝又道:“那他出關(guān)了嗎?”
羅麒一怔,腦中忽然一驚:“您是說……”
“堂堂護(hù)國戰(zhàn)神,閉關(guān)這么久,也真是……”皇帝頓感無奈。
羅麒也沒說什么,其實(shí)論起來,屠萬生作為前朝護(hù)國戰(zhàn)神,比皇帝羅暝也要高兩輩,而他口中的護(hù)國戰(zhàn)神正是屠萬生的唯一弟子,繼承了其師護(hù)國戰(zhàn)神的稱號,他便是那個和落承齊名,號稱“文圣武神”的另外一位,那一位,才是真正擁有鎮(zhèn)國實(shí)力的護(hù)國戰(zhàn)神!
聽說是七年前,不通星力羅麟對星力仍有感悟,和那位戰(zhàn)神徹夜相談一夜,終有所悟,口中只是驚為天人,隨后閉關(guān)至今。
“北冥家那邊并未傳出蓋戰(zhàn)神出關(guān)的消息?!绷_麒也是感慨萬分,聽說當(dāng)初是小七兒“通神”失敗,而那位戰(zhàn)神和忘年交落承相談七皇子之才,好奇之下才找七皇子談起,聽聞此事屠萬生也本想前去看看七皇子究竟有何才干,竟能使文圣武神兩人都贊嘆萬分,但一想自己的輩分去請教一個小輩,便不了了之。
“那就隨他去吧?!?p> 接著,皇帝起身,言道:“就這樣吧。你先去替朕看看小七兒吧,你也莫怪朕七年未讓你兄弟二人團(tuán)聚。”皇帝的眼中露出滄桑之感。
“兒臣不敢。”羅麒拱手低頭道,“兒臣明白,父皇讓兒臣不與七弟見面,都是為兒臣和七弟好?!?p> “嗯?怎么說?”皇帝有些詫異。
“不讓兒臣與七弟見面,一來是君無戲言,既然說是幽禁七皇子,便不得見面,同時也是為了堵住朝上那些對七弟不好的言語,讓有心之人無計(jì)可施,保護(hù)七弟的安危?!绷_麒說著,眼中竟有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畢竟他明白,有心之人之中,又怎么會沒有皇后呢?
“二來是兒臣因與羽貴妃身隕之事已與母后決裂,若再執(zhí)意聯(lián)系,難免母后會認(rèn)為我有退位讓賢的心思,從而對我對七弟不利,畢竟七弟當(dāng)時打破圣華鐵規(guī),八歲震朝堂,當(dāng)時的威望……”
“難得你能想明白這一點(diǎn),下去吧。”皇帝道。
見皇帝思緒沉重的樣子,羅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拱手而拜:“兒臣告退?!?p> 等到羅麒離開了后,皇帝深深嘆了口氣,重重再次坐下,思緒萬千的他忍不住用手摁了摁頭,一旁的高憲則是識趣上前,為皇帝遞上桌面的奏折。
又過了片刻,落承快步進(jìn)了御書房。
“他愿不愿去?”皇帝問。
落承搖了搖頭:“屠老將軍一心想突破到九境傳說,不想插手世俗之事,故而不愿前往?!?p> 見此,皇帝松了一口氣,“他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