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都坐在車里,彼此無言,嚴雪予和林奕天兩人在后排坐著。
“媽,爸爸的事情你不應該一點都不和我說,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在我的生活里像死了一樣?!绷洲忍煊行┻煅剩瑖姥┯璋l(fā)現他眼眶紅紅的,她不再把視線投向他,在這種時刻,還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比較好。
“不是我不愿意說,是我確實覺得沒有什么好告訴你的,而這幾年他也從未向我問起你,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或許連那個女人的兒子都不如。”他媽媽看似理智的語氣中不乏些許愧疚與惱怒。
嚴雪予專注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各式各樣的霓虹燈快速劃過她眼前,成為一一條條絢爛的光圈,她費力地想讓自己置身事外。
“他畢竟是我爸爸,他以前……”林奕天把剩下的話吞回了肚子里。
“他以前怎么了?他以前有疼過你半分嗎?不說吃穿這些必需品,他逢年過節(jié)給你買過禮物嗎?
他因為討厭我,連帶也不喜歡你,他幾乎從沒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告訴我關于江洪的這件事情,算是他對你唯一的關心?!彼盟品浅F7?,聲音漸漸微弱。
“可就是這件事情,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呢?”
“我是想著他才出獄,不會這么快又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有我確實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你爸爸,我不想讓你想起他?!?p> 嚴雪予靠在車窗上的腦袋微微轉了一下,她看著李阿姨的側臉,感到幾分心酸,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卻有各自不同的煩惱。
李阿姨整天都笑臉相迎,嚴雪予從前一直以為她是真正的快樂,現在才知道,只是不輕易表露煩惱罷了。
“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明天就把你爸爸約出來,我們一起好好談談,你們這么多年沒見了,或許他都快認不出你了吧?!崩畎⒁淌直齿p輕劃過臉頰,估計是擦掉了些許淚水吧。
“雪予,阿姨還是想再跟你道謝,這么危險的情景你還愿意去救奕天,你小腿上的傷沒有太大問題吧?阿姨明天給你送些補品過去。”
“沒事阿姨,林奕天是我好朋友?!眹姥┯柃s緊回答。
“親愛的,這事兒你不用放在心上,一點兒都不要覺得愧疚,他們朋友之間相互幫忙是應該的?!彼龐寢屢瞾韯裎坷畎⒁?。
終于到家了。
嚴雪予換下鞋子一屁股躺在了沙發(fā)上。
“你小腿真的沒事兒吧?媽媽剛剛在車上也不好細問?!彼叩絿姥┯枧赃呑聛?,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沒事兒,就是我躲得慢了一點兒,椅子腿上的釘子剛好劃破了皮膚,也不深?!?p> “哎,你下次可別這么莽撞了,都把媽媽嚇壞了?!彼龐寢尠欀?,疲憊的雙眼里滿是擔憂。
“我本來先給你打電話的,但是你沒接。現在什么事兒都沒有啦,林奕天和我都既安全又健康?!眹姥┯璋参康嘏牧伺乃募绨?。
“他們家庭情況蠻復雜的,小天最近心里肯定很煩躁,你要多去和他溝通溝通,說話要注意分寸,別惹他生氣?!?p> “這我知道啦!”
嚴雪予給自己的小腿套上了一層保鮮膜,小心翼翼地洗完澡,一不小心注意到垃圾桶里的垃圾滿了,就提出去扔了。
長椅上的路燈忽閃忽閃的,嚴雪予一出單元樓門就看見了林奕天,像聚光燈般閃爍的路燈下卻是一個落魄的王子。
“你還好吧?”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聲問。
林奕天緩緩抬起頭,微微閃爍的眼睛里寫滿了迷茫。
“你放心,一定不會再發(fā)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我在你旁邊,我會保護你的?!眹姥┯柽种旌茏孕诺匦ΑA洲忍炖讼聛?。
“是啊,你可是俠女!今天你可是帥呆了?!绷洲忍炻曀朴谓z,嚴雪予幾乎快聽不見了,只聽見“帥呆了”這幾個字。
“誰帥呆了?”她楞楞地問出口,“這個路燈好晃眼睛啊!物業(yè)也不來把它修好?!眹姥┯璋杨^低了下,蒙住自己的眼睛。
林奕天一直沒開口說話,但是嚴雪予也沒想著要走。閉著的雙眼只能看見一副黑色的底片,但這底片一刻不停地閃爍,突然閃爍停止了,只留下濃密的黑暗。
“這路燈是徹底壞了嗎?連掙扎著閃幾下都不會了?!彼痤^,朦朧的光線無法判斷林奕天的表情,但她可以猜測是一副愁容。
“你不開心嗎?現在事情都解決一半了,只要抓到那個人就什么問題都沒有了?!?p> “我是在想明天要去見爸爸的事情?!彼穆曇暨€是很低沉。
“你不是想見他嗎?明天見到了可以多說些話?!?p> “不是的,其實我說不上是想見他。有些時候我會忽然想起他,想知道他在干嘛,身邊是些怎樣的人,但那只是偶爾。
他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現在已經離我遠去,剩下的只是些許回憶。”嚴雪予發(fā)現了他話語中的猶豫。
“是不是有很多美好回憶?”嚴雪予試探地問。
“幾乎沒有,他在家里總是很嚴肅,不茍言笑,我和他關系也并不親密。
他和我媽媽經常吵架,他一生氣什么話都說得出來,我很怕他,不愿意也不敢和他多接觸。
但實際上,他從前對我也沒有多差,他教過我打籃球,乒乓球也是他主張我去學的……”
還有一些事情,林奕天娓娓道來,那種糾結或許在他每一次回想起他爸爸時都會出現。
“你沒必要為難自己,如果說在你心里,你認為他關心你、愛護你會讓你更好受,那你就這么想,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圖個高興嘛,何必要去想那些讓自己煩惱的事情?!眹姥┯鑿膩矶际沁@么活著。
“所以這就是你呀!”林奕天嘴角輕輕一揚,永遠大大咧咧,永遠沒心沒肺!
“這也可以是你的,如果你愿意這么做?!眹姥┯杵鋵嵑茌p易的就能看出來,他心里是有他爸爸的,他也希望得到他爸爸關懷,是啊!又有哪個孩子不希望呢?
林奕天在這黑暗中睜眼,好似看著對面很遠的綠色熒光燈,但是這燈光只是反映在他眼里,卻沒能在他腦海里激起一點波瀾,他的大腦混沌著,像一鍋漿糊。忽然,溫暖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但是如果你真的很傷心,想哭就哭吧,在這種時刻沒必要強顏歡笑,我也是不會笑話你的?!陛p輕搭在他手背上的小手緊了緊,仿佛是在給他力量。
“哈哈,誰想要哭了?”林奕天這次是發(fā)自內心的笑了,“你真的是個傻子?!彼词治兆×藝姥┯璧氖帧?p> “誒?”她微微掙脫,但是林奕天并不松開,他也不開口說話。
嚴雪予學著他的樣子坐得很端正,直視前方,但這次換她心里混亂了。
“你和江聶……”林奕天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怎么突然又說起他了?我們剛剛可是在研究正事呢!”嚴雪予急忙阻止,她可不想又接受林奕天的冷嘲熱諷。
可是在我心里有關你的事都是正事,都顯得那么重要,尤其是你和江聶的事,那簡直是重中之重,林奕天在心里想著并沒說出口。
“可是……”
“正好現在你心煩意亂的,我給你說說八卦吧,給你講講關于我的酒吧歷險記……”
嚴雪予把那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其中不乏一些添油加醋的情節(jié),她努力想刻畫自己女俠的風范,如何飛踹了對方一腳,如何機智地推開了包房門。
“所以那天等同于江聶解救了我們,我給他道個謝也沒什么吧。誰知道這么機緣巧合在酒吧能碰見他,而今天剛好又在商業(yè)街遇見了,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嚴雪予自己很贊同的點了點頭。
“什么緣分啊,只是巧合而已。”
“不說他了,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余輕羅,你以前和她有過很多接觸嗎?”嚴雪予既然重新提起了這件事,就不免再吐槽一下這瑪麗蘇情節(jié)的始作俑者。
“不算很多。以前和許晝一起打球的時候,她來找過許晝幾次,算是看過幾眼吧,感覺挺文靜,話不多,看上去也不是那種認識社會人士的女生?!?p> “那也有可能只是你感覺,你看我也不見得能發(fā)現我會跆拳道啊?!眹姥┯桁乓频耐疤吡艘荒_。
“那我還真沒發(fā)現,平時樓梯沒爬幾步就開始喊累,跑操完回教室能坐在凳子上休息五分鐘,別人題都刷了好幾道了,還在那兒扇扇子?!?p> 林奕天損人的本事又暴露了,但是嚴雪予倒也一點不生氣,能轉移他注意力自然是好的。
“哎呀,我樂意!題刷多了不一定是好事,不一定就能考得好,話說我感覺這期末成績也快下來了吧?!?p> “應該快了,聽你這躊躇滿志的語氣,肯定能拿個好名次?!?p> “如果真進步了的話,那都是師傅的功勞。”嚴雪予對著他諂媚一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