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過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三十日,七百二十個小時,玄羽都坐在這里,忘記著外面的世界,心神沉入體內,靜靜修煉。
此刻他身體表面,有淺淡的線條流淌,不像剛開始的青綠與金白,另有土色、銀色、紅色,豐富多彩,乍看上去,甚至有些嚇人。
而就在玄羽座處的附近,飲天道人正對著一副不知從哪搞來的棋盤,左白右黑,左右對弈,可謂自得其樂。
“到了這種關頭,你還如此悠閑,怎么做師父的?!?p> 迦樓羅振翅飛來,落在棋盤前,對飲天冷然道。
“噢?你說是什么關頭?”老道好似全神貫注,思維皆集中在棋局上,落下一白子后,隨意問迦樓羅。
“這小子全身能量繁復暴躁,好像是要突破了吧?!彼D了頓,“這突破一定危險的很,我看他那樣的氣息,一點都不是好兆頭。”
飲天道人面色依舊平淡,瞟了玄羽一眼,又落了一枚黑子。
“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于他而言更甚,在這一點上我無法相助,且看他的造化吧?!?p> 他說著拂袖起身,看著棋盤,四劫循環(huán),各安天命,和了。
見玄羽嘴唇緊抿,神色平靜中透出不可忽視的凝重,飲天背身,踏步走出了殿門。
他眺望著遠方騰躍向上的耀日,目中的光芒,閃爍而深沉。
能量震蕩,玄羽心神盡在體內,看著丹田內猶如沸騰的真氣,和經脈中橫沖直撞的土木火三種氣息,還有劍力和其他雜七雜八的天地靈力,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狀況有些不對勁。
他有感覺,離身入界,真正只差一步之遙了。
不過這一步邁出去,總覺得會有墜得粉身碎骨的可能。
玄羽以精神力裹挾那些猶如脫韁野馬的氣力,按入界的法門,在周天經脈中勉勉強強地運轉,同時努力將之引向自己的骨骼血肉,以期其發(fā)生真正的蛻變。
而怎奈他如何努力,也只是打磨出了內外身體的強度,遠遠不是那文字中描述的,達到天人合一的大境界。
成者舉手投足,吐納乾坤.......意思就是一拳打出去,就相當于打出了自己周遭的所有天地能量,這種強度,他現(xiàn)在明顯差的很遠啊!
可偏偏,那種將要晉升,將要有大改變的感覺,是那么的明顯,明顯得騷動著玄羽的四肢百骸。
他又辛辛苦苦地運轉了很久,哪里料得那幾行能量竟變得更為狂亂,木行力尤其囂張,把土行擠得只剩一點點,也唯有自己本源的火焰之力能勉強制住它。
玄羽頭越來越大,心中一時急切,頓時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灼熱,他慌忙想強迫自己冷靜,可沒想到,這灼熱居然愈演愈烈,燙得他身體都如被撕裂開來。
怎么回事......他不再管那些能量,看向自己體內肆虐的真氣,心中騰起股不祥的預感。
比晉升地玄境時的那種爆炸感,還令他震悚。
驀地,玄羽似聽見了什么異樣的聲音,而后剎那間,他的身子每一寸,都好像騰出一點氣力來,這力即刻爆炸,仿若炸出無數(shù)道尖針,刺進他的皮、肉、骨、脈。
這種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上下內外每一個部位的痛,實在是恐怖到了極致。
玄羽驟然睜開眼睛,他眼球露出,當下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在看清眼前景象的霎時,就瞬間模糊了去,他想發(fā)出呼救,卻因為疼失去了張嘴乃至聲帶振動的能力。
而他在那霎時也看到了,大殿內空空曠曠,沒一個人影。
在這呆了那么久,師父也沒找過來嗎......
疼痛已讓他的腦子有所模糊,想到這里,更是從悲從中來。
他的靈魂猶如被吊著,意識也有些渾渾噩噩,一會被痛暈,一會又生生被痛醒過來,他險些覺得自己熬不住了,要掛了。
而從外邊看,本來遍布玄羽全身的線,已是化為了無數(shù)猙獰的裂紋,丑陋而怕人。
不知過了多久,玄羽也不曉得自己的眼有沒有開著,他只看到一片的金光,帶著無匹的純正與浩然。
什么情況......他死了嗎?升天了?
腦子狠狠一抽,玄羽的眼前登時有了片刻的清明,只見那方金色,分明是一個鮮明的字。
合。
這字的形意,分明與入界功法上的,全然相同。
?。。。?p> 若醍醐灌頂一般,玄羽陡然振奮,合!把體內那凌亂的氣息能量,都合到一起!
他的靈魂洶涌起來,當下集聚起所有的精神力,席卷全身,猛地往中間一擠。
這一擠,對玄羽來說是拼了命的,透支的行為,他也不知有沒有效果,就徹底昏過去了,連那無比強烈的痛,也沒讓他再醒過來。
不過因這力道足夠的一合,玄羽丹田的某處,霍得凝出了個純白的光點,凝了片刻,便“唰”地飛散開來,令得一層光暈,層層席卷了玄羽通體。
外間,飲天和迦樓羅一同走進殿內,后者看到玄羽的樣子,吃了一驚。
這盤坐著的,完全就不是個人,全身,連頭臉,都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干涸的血跡印在衣袍上,紅得發(fā)黑。
飲天垂眸看了看被血暈染的大地,和一絲生氣也沒有的玄羽身軀,緩步走了上去。
望著老人平淡如水的面容,迦樓羅捕捉到了他嘴唇極其輕微的顫抖。
飲天道人兀自走著,明明是幾丈的路,竟叫人覺得他走過了一世一生。
迦樓羅低低嘆了一聲,看那孩子的模樣,怎么也是活不下去的。
它正欲開口寬慰,卻瞧得玄羽放在腿間的手指,微動了一下。
隨之,就見刺目的白色光芒,以玄羽為中心爆射而開,那少年身上的皸裂的皮肉,居然在這光下,劇烈地脫落著。
純粹的浩浩蕩蕩的白光,照在飲天道人的面龐上,那里滿滿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殿內,木龍之心旁,就仿佛升起了一輪純白的太陽,將那天地異寶的氣勢,盡皆奪了過去。
足足一個時辰,這散盡一切塵埃的光才暗淡下來,玄羽也緩緩,從這光中走出。
他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皮膚是大片的白,好像每絲每豪都暈著點點熒光,烏黑的發(fā)披在背后,襯著那黑極深極的眸子,一時間讓飲天有些恍惚,猶如看到了一尊乾坤雕琢出的神像。
玄羽輕輕地抬手,飲天立刻感到這地方的所有靈氣能量,都流進他的手掌,好似輕松,就將萬物,將自然,握到了手中一般。
“好了,乖徒兒,你成功身入界了,高興是該高興的,但你好歹先找件衣服穿上吧,別在我和鳥兄面前果奔?!?p> 飲天笑著,輕松對少年道。
誰知聽得這話,玄羽只迷茫地望了他一眼,并未有所動作。
“怎么,修煉修傻了?”飲天仍笑問了句,不過心下,也有了些許正色。
玄羽的雙眸依舊黑得幽靜,卻是突兀,散去了光澤。
飲天急急一卷拂塵,將閉目掉落的他帶到了面前,平放在了地上。
“睡過去了?”
迦樓羅對果體的玄羽有些尷尬,找了點茅草給他蓋住,低問道。
見飲天點頭,它展翅飛起,“許是修行消耗太大,你也不必擔心?!?p> 再度點了點頭,飲天道人的眉頭并未被撫平,可看之前玄羽的樣子,明顯不單單是這樣。
“迦樓羅,執(zhí)念太深不是好事,你若想通了,可以隨時來找我?!?p> 飲天忽而抬眼望向那天上的鷹,舉手彈出了一塊玉石。
“遲遲不成尊圣,也是一大苦事?!?p> 他不再言,轉而手掌一揮,便和玄羽兩人同時消失在了原地。
空寂的殿內,迦樓羅迎著愴然的夕陽,孑然立著,那暗沉的影,散發(fā)著沉甸甸的思緒,壓得空氣的流動,都變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