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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如玦

水月鏡花(13)

綠如玦 丁水青 2090 2019-11-13 20:00:00

  大年三十,照例一家三口吃年夜飯。

  吃飯的時候,葉艷秋又嘮叨她的終生大事:“你說過三十歲后婚事由我做主的,”她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明年你可就三十歲了?!?p>  夏綠如有些麻木地點點頭。

  “你說文杰為了你,放著杭城的大醫(yī)院不呆,回來做赤腳醫(yī)生,就沖這一點,我就覺得他會一輩子對你好?!?p>  夏明峰也跟著點頭。

  “文杰這孩子是不錯,踏實善良?!?p>  夏綠如笑道:“難得你們意見統(tǒng)一?!?p>  “我說正經(jīng)的,”葉艷秋一臉嚴(yán)肅,“你如果沒什么意見,過了年我就跟他媽談這事,她都催我很多回了?!?p>  夏綠如就嘆道:“你們問過金文杰的意見了么?”

  “這還要問嗎?”葉艷秋說,“他很早以前就跟我說了,他一直很喜歡你,只不過不想勉強你?!?p>  “那你現(xiàn)在不是在勉強嗎?”

  “我是希望你說話算數(shù),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有結(jié)婚對象,我也就不說什么了,你看看你回來都幾年了,有帶過人回來嗎?我不知道你在杭城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就是天大的事也該過去了?!?p>  夏綠如低頭默然。

  夏明峰心疼女兒,“你就別說了,她這么大人,自己心里有數(shù)?!?p>  “她心里有數(shù)?”葉艷秋抬高了嗓門,“你看看她這些年,過得什么日子?我看再這樣下去,還不如出家當(dāng)尼姑呢!”

  “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我……”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夏綠如忽地站了起來,“我聽你們的安排就是了?!闭f完就回自己的房間蒙頭大睡。

  葉艷秋得到許可后當(dāng)晚就打電話給金文杰的媽媽,兩個女人在電話里熱聊,最后連生孩子的日子也定了下來。夏明峰原本守著電視看春晚,最后不知道是熬不過春晚的無聊,還是妻子的談笑聲,也早早地進屋睡了。

  侯濤的胃癌復(fù)發(fā),再次手術(shù)后進了重癥室,最終沒能熬到出來,在年初十的晚上離開了人世。夏綠如接到葉知然的電話時,正在金文杰的診所里整理病床。她看著雪白空無一物的床鋪,眼淚嘩嘩直流,嚇得路過的金文杰趕緊扔下手上的器械,慌慌地跑過來抓住她的手問:“怎么了?”

  夏綠如抬起紅腫的眼,哽咽著說:“候,候總走了。”

  金文杰扶著她坐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默默地陪著,直到夏綠如對他笑笑:“我沒事了,你去忙吧?!?p>  葉知然的話其實沒說完,但是夏綠如過于傷心,早早掛了電話。半個月后,她再次打電話給夏綠如,說:“柳元平說要見你?!?p>  “他回來了?”夏綠如為表妹高興。

  葉知然的聲音悶悶的,“他美國帶了東西回來,說要給你?!?p>  夏綠如忽地就想到了,多半跟許朗瑜有關(guān),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悲還是喜,沉默許久才回道:“好的,什么時候來?”

  “后天吧,”葉知然說,“我陪他過來。”

  連續(xù)兩個夜晚,夏綠如都在失眠中度過,無數(shù)遍想象著柳元平會帶什么給自己,她又將以什么表情面對?沉默,或者流淚,還是微笑?

  柳元平和葉知然在夏綠如局促不安的等待中到來。三個人寒暄過后,柳元平遞給她一個錦盒,骨灰盒大小。夏綠如便想起自己曾拜托許朗瑜尋找許琰骨灰的事,她接過錦盒,勉強笑著對柳元平說:“謝謝你?!?p>  柳元平看起來心情沉重,也是,誰會喜歡給人辦這種事。他又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她:“這是他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p>  夏綠如知道他說的是許朗瑜,心猛地一緊,拼命眨眼睛才將眼淚忍了下去,打開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只手表,表針停在2014年2月10日9點14分。

  “這是……”夏綠如一臉疑惑地看著柳元平。

  葉知然也探過頭來,“他還真喜歡送表!”語氣酸溜溜的,“不過這是男式的,綠如,他當(dāng)初不是送過你一只女式的嗎?這是什么意思?”

  夏綠如的心頓時變得苦澀,她似乎能夠明白許朗瑜送她這表的意思。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跟她告別吧,從此以后他們之間再無瓜葛。想到這里,心又是一陣刺痛,最后她說:“替我謝謝他!還有,祝他幸福。”

  回去的路上,葉知然說:“他倒是真心喜歡綠如,不過他為啥要回美國?既然人走了這么多年,又為什么巴巴地讓你送東西來?”

  柳元平?jīng)]有說話,專心致志地開他的車,臉上卻是一片默然之色。

  “還有,你也是,美國回來就跟變了個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柳元平許久之后才回答她:“沒有,你別瞎想?!?p>  葉知然又問他:“許朗瑜是不是不回來了?”

  “嗯?!?p>  柳元平的眼前忽地蒙上一層水霧,良久之后來了一句:“他只是希望她能幸福?!?p>  送走柳元平和葉知然,夏綠如抱著錦盒進了臥室,她盤腿坐在床上,緩緩打開了錦盒的蓋子,里面卻不是她想象中的骨灰,而是兩樣她熟悉的物件:一張黑白證件照,一本綠底的日記本。

  夏綠如拿起照片,轉(zhuǎn)到反面,上面有膠水粘過紙張的痕跡,還有三個黑色鋼筆字:“夏綠如”。她忽然想起來,這張證件照是中考結(jié)束后,學(xué)校的公告欄里張貼了全校前十名的學(xué)生成績表,她的名字前面就是這張照片。當(dāng)初她和方笑笑去看時,照片已經(jīng)消失不見,當(dāng)時笑笑還說:“肯定是哪個暗戀你的人撕走的?!?p>  夏綠如放下照片,拿出盒底的筆記本。綠色的硬殼紙,底部兩道亮黃色的橫線,在脊背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寫著她的大名。這正是當(dāng)初她找了很久,以為被方笑笑藏起來的日記本,沒想到竟然在許琰的手里。

  夏綠如用顫抖的手翻開,扉頁上正是她抄錄的那首詩: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就是藝術(shù)。

  我雙手靠著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zhǔn)備走了。

  淚水從夏綠如的眼睛里溢出,一大滴一大滴地模糊了上面的字跡:那是許琰念給她聽的第一首詩。(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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