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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逍傳

第三十五章 向北走(四)

劍逍傳 河澤西西 3174 2019-07-22 22:59:47

  冷靜,還有時間。

  人潮在關(guān)卡停住,反彈的波濤讓人們前進的速度更加緩慢,蘇暮槿估計到他們還有半個時辰,那時,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黑了。

  “怎么停了?”笪千潭睜眼,已經(jīng)習(xí)慣顛簸的他此時反而不太自在,總覺得自己被抬上戲臺被人觀賞一樣,他左右顧望,發(fā)覺身邊的人都停了下來。

  “嗨,”蔡申嘆氣地模樣都格外可怖,那臉擰成一團,褶子成了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沿著鼻翼一圈圈散開,滑稽又嚇人,“前面就到?jīng)銮吔?,關(guān)口查得嚴?!?p>  “這樣啊?!斌吻队X得沒什么,他寧愿在外頭多待一段時間。

  蘇暮槿輕拉他的衣袖,用眼神暗示,讓他看那邊的木樁,笪千潭順眼望去,不禁小聲驚嘆,他低聲問道:“感覺那就是你?!?p>  “當(dāng)然!”蘇暮槿焦急地說,“沒想到蘇青伏直接把整個乾州都給封鎖了。”

  “這不是一介牢頭能做到的?!?p>  “我早就說他不是一般人,他有勢——”

  “哎!”蔡申大大咧咧地打斷他們,“正好哥哥也醒了,我們還沒正式自我介紹一番,大伙就說說名字,路上也得有個照應(yīng)?!?p>  蘇暮槿才沒心思跟這個即將分別的男人弄什么介紹,但畢竟自己在其屋檐下,也只得從了,她點頭說好。

  “那我就先說我的名字,我叫蔡申,”他轉(zhuǎn)過身子,把腳搭進車后,穩(wěn)當(dāng)?shù)胤旁谝欢呀z綢上,“有些伙計喜歡叫我財神,同音,圖個吉利,剛才這位小妹妹應(yīng)該在路上也聽到了?!?p>  “嗯?!?p>  “那你們呢,叫什么?”

  “邱林三,邱柔?!斌吻墩f道。他方才在觀音村仔細聽了路人的對話,那個村以邱為主姓,因此他在路上已經(jīng)想好了這樣的兩個假名。

  蔡申點頭,他彎下腰,在馬車里摸索片刻,又掏出一瓶酒,他馬車上仿佛裝著無窮無盡的酒,不過酒味都讓人不敢恭維。笪千潭作為羽家侍從,自然聞不慣這樣的酒味,而蘇暮槿,她本身就很討厭這種東西。

  “你們要喝嗎?”蔡申遞給他們一瓶,“一路都沒喝東西,喉嚨也干吧?”

  “謝謝,我們到前面喝水就行?!碧K暮槿謝絕了他的贈予。

  蔡申懸在空中的手又擺了幾下,見兩人不為所動,無奈道:“罷?!?p>  “蔡叔,”笪千潭問道,“是從乾州城來的嗎?”即便接下來就要迎來新的危機,不過笪千潭話癆的性格還是沒改,他又樂呵呵地和眼前這個長相讓人不敢恭維的熱情大漢暢聊起來。

  “不,”蔡申回答道,“我這次,本是要去乾州城的,最初是準備先去淮正村,我也是淮正村的常客了。你小姑娘——邱姑娘熟知地圖,應(yīng)知道淮正村在哪?!?p>  蘇暮槿在想接下來怎么辦,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蔡申見著,也沒有在意,反正笪千潭還在認真聽,他便繼續(xù)說道:“結(jié)果臨時有些事,我就不去淮正村,直接掉頭就往那,”他手提酒瓶,指南,他們來的地方,“觀音村去了。”

  笪千潭看蔡申這反應(yīng),思尋蔡申并不知道淮正村也被燒了。算村,淮正村都被燒了,而蔡申好像跟這兩個村都有些熟絡(luò),這讓他感到一絲異樣,不過他繼續(xù)問道:“蔡叔一年四季都在奔波嗎?”

  “是啊,有錢賺,有苦也吃得住——再說,路上來往久了,四海為家,對我而言,南北來回也就成了習(xí)以為常的小事?!辈躺暾f道,“只可惜我這人快到不惑之年,還沒能找個女子過日子,”悶酒,哈出一口酒氣,“也罷,女人也不可能陪我這男兒走這種生活?!?p>  “蔡叔怎么也跑了有五年十年吧?”

  “不止,不止,估摸有二十余年了?!?p>  “那錢怎么都夠安居樂業(yè),何不找個清閑地方靜靜過日子?”

  “哎,說了,習(xí)慣了。不跑,”他苦笑道,“這把骨頭都不舒服!”

  笪千潭笑著回應(yīng)。

  “你們呢,我起初遇見你們的時候,見你二人也是從南邊回觀音村的,你們是從乾州城來的?”

  “不,我們就往村南走了一點,午飯時候就回家去了。”

  “這樣啊,還真是感情好的兩兄妹。”

  “是?!?p>  “財神,你也被攔在這了?”一個年輕小伙忽然湊過來打招呼,他還殷勤地遞來一瓶酒,蔡申毫不猶豫地笑納了。

  “可不是,我又沒有通天法力,一溜煙就從那幫衛(wèi)兵眼皮底下溜走。”

  “那是,”小伙說道,“我們老爺讓我來跟您打個招呼,我就先走了?!?p>  “慢著,你們老爺是誰?”

  “呃……”他看了眼在聽他和蔡申對話的笪千潭,上前一步,湊到蔡申耳邊低語了幾句。蔡申點頭,露出了惋惜的笑容,最后拍了拍小伙的肩膀,說道:“讓他好生休養(yǎng),都這樣還出門?!?p>  “謝謝財神關(guān)照,我先回去?!?p>  “去吧去吧?!?p>  “蔡叔,前邊動了。”笪千潭示意他馬車前有一大塊空位。

  “走,走。”蔡申轉(zhuǎn)過身子,讓馬向前拉了幾步。

  等待的時間最為煎熬,對于蔡申而言,他想盡快通過這鬼地方,他是個商人,最快把貨物運到別人手上是他的本分,是他立人之本,在這,磨蹭的不僅是幾個時辰的問題,還逼迫他不得不在算村前借宿。

  若算村還在就好。他一想到那場不知緣由的大火,都會扼腕嘆息。從各個方面來說,算村對他都尤為重要,尤為……

  而蘇暮槿恰恰相反,每一次馬車的牽動都增加她一分害怕。她沒想好該怎么度過前不遠的關(guān)口,那些衛(wèi)兵各個眼神尖銳地掃視來往的客商,看來上面給他們下達了死命令,絕不許把她放離乾州。衛(wèi)兵組成的墻像是泥潭,而她已深陷崴泥。

  “不過細想來,你們這不就是離家出走嗎?”蔡申又一次安頓好馬車,轉(zhuǎn)過身對他們說道。

  “不如說是父母不想要我們,我們也主動離開,雙方相互成全。”笪千潭道。

  “好事。”

  雙方陷入沉默。

  蔡申有些累了,他打個哈欠,懶散地躺在絲綢上,道:“小兄弟,到時你幫我一下,我且休息片刻?!彼f完,把手高舉,把馬鞭遞給笪千潭,隨后整個人癱倒進絲綢,怎么舒服怎么來。他肚腩的肥肉好像一灘水,耷拉下來,流進馬車的各個角落。

  看得出來,他生活過得是特別滋潤,油水豐富。

  “行?!斌吻督舆^長鞭,起身,站在離馬近的地方,背靠馬車。心想,眼前這肥油財神真是心大,若他和蘇暮槿是居心叵測之人,趁他睡著時,偷偷扯走幾條絲綢,那他該如何向客人解釋?想不到這樣的人也能成為在這商路上小有名聲的財神。

  笪千潭又喜又憂。

  他仰起脖子,思考接下來該怎樣,才能確保蘇暮槿能安全離開乾州。

  太陽拋出最后一點陽光,稀薄的云接住,成為淡淡的晚霞,順著北風(fēng),在天際鋪成一片紅黃的碎塊,隨著太陽西落,漸漸被黑暗吞噬。

  四周黯淡了下來。人們的不滿聲隨著夜的出現(xiàn)而愈發(fā)膨脹,叨叨絮絮地聲音變成大吵大鬧,甚至有幾輛馬車的商旅圍在一起,盤坐在地上弄起了野餐,惹得旁人流涎不止。

  蘇暮槿翻身下車,把位置留給睡得稀里糊涂的蔡申,她快步走到笪千潭身邊,道:“怎么辦?”

  “再觀察一下?!斌吻缎闹杏辛舜蟾诺姆椒?,不過他不確定,度關(guān)只有一次,結(jié)果只有兩個,過與不過,他不能讓蘇暮槿冒這個風(fēng)險,得想出個萬無一失的方法。

  “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溜走吧,反正他也睡著了?!碧K暮槿提議。

  笪千潭低頭看著腳下的石子,隨意撥弄幾下,道:“這個最后再說,萬不得已,我可不想白白放棄這輛馬車,而且蔡申在這附近有些名氣,他人也大氣,我們一路上還能吃吃喝喝。”

  “但你不覺得,蔡申有些詭怪嗎?”蘇暮槿早些時候就有疑惑。

  “詭怪?”

  “這天下,會有他這樣,”蘇暮槿皺眉,欲言又止,“我也不知怎么說,總之……”

  笪千潭重新靠回馬車,道:“蔡申,確實有些問題?!?p>  “你也這么覺得。”

  “他要去淮正村,淮正村被燒,去算村,算村也被燒,這也——”笪千潭緊鎖的眉頭忽然舒展,眉開眼笑道,“對了,忘了同蔡叔您說。我們在回來路上聽乾州城來的人說了,”蔡申在他們談?wù)摃r一言不發(fā)從馬車上起身,身上有揮之不去的酒味,他兩眼死死盯著蘇暮槿和笪千潭,在一旁馬車主插放于地的火把暗光下,一對黝黑的雙眼在凹凸不平的面容下泛著深幽紅光。笪千潭繼續(xù)說道,“淮正村,也起了大火?!?p>  蘇暮槿看到蔡申起來,驚出一聲冷汗。剛才思索太過入迷,蘇暮槿一時間忽視了周邊的情況,也不知蔡申是否聽見他們方才的談話。

  “他沒聽到?!币恢备C在絲綢中修養(yǎng)身息的黃粱幫她松了一口氣。

  “淮正村,”他酒沒醒,猛地搖頭,打個飽嗝,“也被燒了?他媽的,怎么回事!”

  剎那,好像有無數(shù)眼睛看向他們。

  蘇暮槿五感敏銳,她察覺到,有人,確實在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和言行。

  是誰?

  眼神有殺氣,她不敢輕舉妄動。

  這刻像要永遠延續(xù)。

  最終,眼神消散,蘇暮槿呼出口氣,這才緩緩轉(zhuǎn)動身子,環(huán)顧四周,一片其樂融融的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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