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馮保險公司大廳內(nèi)的石英鐘指到八點三十分時，希琳風風火火地走進了審核員的公共辦公室。
通常她不會提前半小時到公司，但乘坐出租馬車為她節(jié)省了很多時間。在進公司之前，她甚至在外面吃完了早餐。
由于時間尚早，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坐著零零星星的幾個審核員，而且全都沒開始工作。
有幾個人抬起頭跟她打招呼，希琳也向他們點頭致意。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發(fā)現(xiàn)桌上沒有新送來的保險單。
換句話說，除了周六剩下的那幾份文件，希琳上午沒有其他工作了。
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測試多半就安排在今天?？死怂固崆敖拥搅送ㄖ?，所以調(diào)整了她的工作安排。
希琳很想找他問個明白，但向來很早就到公司的克拉克斯今天卻沒在。她只好一邊處理保險單，一邊留意辦公室門口的情況。
時間一點點過去，其他同事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了屋，克拉克斯依然不見蹤影。九點的鐘聲過后，她聽到門外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來訪者是一個年輕的男雇員。他穿著投遞員的制服，但希琳從沒在這一層見過他?！跋Ａ铡が敔杺愋〗?？”他再次向她確認。
“是我?！彼c點頭。
“卡蘭佐·德文先生讓我通知你，面試就安排在十點鐘。九點四十五分的時候，他會派自己的人下來接你?！?p> 面試？希琳一直以為會是場筆試，畢竟就連保險單審核員這種簡單的工作，都需要通過筆試才能上崗?！拔抑懒?，謝謝你?！彼f。
投遞員離開后，她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繼續(xù)處理剩下的保險單。
看來枯葉沒有夸大其詞，翻譯官的工作的確非她莫屬。希琳又想起了那些她素未謀面的競爭者，只希望他們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
九點四十分，克拉克斯始終沒有現(xiàn)身。莫非出了什么事？在她的印象中，克拉克斯即使感冒發(fā)燒也會出勤，很少在工作日休假。
對他的擔心只是一方面，更要緊的是她希望能在面試之前和他談談——希琳需要一些和公司的高層人物打交道的經(jīng)驗。
可惜克拉克斯沒能讓她如愿。
德文先生派來接她的人也是個評估員，而且看上去幾乎就是他本人年輕時的翻版。盡管這個人高了幾寸，膚色也更深，但他同樣留著短發(fā)，舉手投足也透著一副退伍軍人的派頭。
如果他們長得再像一些，希琳簡直要懷疑這個人是他兒子了。但她之前聽艾瑪·佩吉說過，卡蘭佐·德文只有兩個女兒。
“咱們這是去哪兒？”離開辦公室后，希琳問他。
“五層。”他回答。
“評估員說話都像你這么簡明扼要嗎？”
出乎她的預料，他看起來竟有些緊張，“抱歉，小姐。我可能更習慣和物品打交道?！?p> “好吧，”她聳聳肩，“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說起來我也算是不善交際的類型了?！痹谟龅侥切┕质轮埃Ａ找仓幌矚g和文件打交道。對她而言，人實在太復雜了。
“真的？那你還打算面試翻譯官？”
她聳聳肩，“這份工作更體面，而且收入也更高。沒理由拒絕。”
“我聽說……”他環(huán)顧四周，接著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這位即將上任的護國賢者大人不太好伺候。”
她嘆了口氣，“我也略有耳聞。事實上，我就沒聽到什么好的傳聞?！?p> 他們登上臺階，評估員主動走在，外側?！八瞬粔?，只是脾氣不太好，聽說還有點傲慢。但從巨龍的爪牙下拯救了一座城市的巫師，有點傲慢也挺合理的，嗯？”
沒錯，這才是大家對他的印象。一個脾氣不好、性格傲慢、但卻天賦異稟的巫師，擊敗巨龍拯救火印城的英雄。
但如果枯葉沒有騙她，他所謂的英雄行經(jīng)其實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屠殺。
可她能把真相告訴誰？誰會相信她？況且就連她自己也不確定枯葉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相。很明顯，女精靈對她依然有所保留。
希琳咬了咬嘴唇，“我很擔心自己無法勝任這份工作?！?p> “但德文先生十分看好你?！?p> “德文先生是個溫和的紳士，知道怎么保護姑娘的自尊心?！?p> “不，不是這樣的。”他很認真地說，“德文先生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照顧任何人的情緒。他是個……習慣于聆聽理性之聲的人。”
希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依然認為自己配不上這樣的評價。
事實上，她在最近幾天里得到的稱贊比過去兩年里加起來還多。一個人真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生這么大的變化嗎？
他們來到五層時，希琳累得氣喘吁吁，甚至有些頭暈。她平時很少爬這么高，在郁金香公寓也是住在二層。
評估員領著她在面試間外的長椅上坐下，接著又為她倒了杯水。希琳感激地向他道謝，評估員隨意地點點頭。
“事情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十點的鐘聲結束后，你自己進去就行。”他向她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希琳看了一眼墻上的石英鐘，現(xiàn)在離十點還差五分鐘。她小口喝著水，開始觀察身邊空蕩蕩的走廊。
五層是評估部的辦公區(qū)。由于評估部是公司內(nèi)最重要的部門之一，所以他們的辦公環(huán)境也比一層的公共辦公室要舒適得多。
不止是走廊和房間更寬敞，打掃得也更加干凈整潔。而且據(jù)她所知，評估員的辦公室大多是兩人共享——通常都是一起出外勤的搭檔。
希琳以前也想成為一名評估員。但外勤的工作并不輕松，有時甚至還可能有生命危險。早些時候，公司對評估員的要求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高。在那段時間，評估部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員傷亡。
去魔法災害現(xiàn)場出外勤，并不是人人都能勝任的工作。受災現(xiàn)場的種類很多，其中大部分都很危險。可能是被巨型生物毀壞的大樓，可能是實驗失控后的煉金實驗室，甚至可能是關押異界生物的監(jiān)獄。
希琳處理過的最危險的投保資產(chǎn)，正是一座關押影痕界生物的監(jiān)獄。典獄長向艾·馮保險公司支付了一大筆保費，而且那個數(shù)字每年都在增加。
自從見到那份保險單之后，她就徹底放棄了成為評估員的打算。如果那座監(jiān)獄發(fā)生了什么意外，評估員們必須前往現(xiàn)場，評估損失程度和賠償金額。
希琳一點也不羨慕他們，任何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想和影痕界的東西扯上關系。
令她欣慰的是，那座監(jiān)獄目前仍然待在某座遠離人煙的山谷里，里面的恐怖生物也仍然被關在特制的牢籠中。這無疑讓火印城及其下屬封地的所有人感到安心……
十點的鐘聲響起，希琳等到鐘聲結束后，推門而入。
面試間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希琳原以為會是一個明亮的大房間，有著巨大的落地窗和奢華的長桌。但眼前的這個房間又小又暗，面前只有一把看起來不太舒適的椅子。
她沒看到任何面試官。
希琳遲疑地坐在椅子上，但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突然之間，房間里的某個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的女性聲音。
“歡迎，瑪爾倫小姐。”那個聲音說，“請你關上房門?！?p> 她驚恐地四下張望，但周圍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這么小的房間根本不可能藏人……所以這到底……
“請關上門?！蹦莻€聲音催促。
她只好順從地關上了面試間的門。就在房門扣上的一瞬間，整個房間突然亮了起來。四周的墻壁從黑色變成灰色，接著又變成白色，最后變得透明。
墻外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草原。希琳還從沒見過像這樣的地方，她懷疑整個王國里都沒有這么大的草原。
繁茂的野草連綿起伏，編織成巨大的綠色地毯，上面點綴著紅色、黃色、藍色和粉色的野花。太陽躲在云層的后面，光照和溫度都很舒適。
但這絕對不是真正的草原。因為希琳沒見到任何昆蟲和動物。真正的草原也不會這么安靜，她甚至連風聲都聽不到。
但她聽到了腳步聲。一個憑空出現(xiàn)的女人迤迤然向這邊走來，她穿著淺綠色的長袍，披散的黑色長發(fā)垂在雙肩，姿態(tài)高貴而典雅。
如果不是整件事都跟魔法有關，希琳或許會以為自己在做夢。但她已經(jīng)猜到答案了——護國賢者大人的某位女巫助手，打算親自面試她。
“歡迎，瑪爾倫小姐，歡迎來到我的花園?！迸自谙Ａ彰媲巴Ｏ拢瓓y，有種異域的美。女巫給自己變出了一個沙發(fā)，接著優(yōu)雅地坐了上去。
“這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希琳低聲說。
“請原諒，但我本人還沒有抵達火印城，只能用這種方式和你見面。希望我的小小戲法沒有嚇到你?！迸茁冻鑫⑿Α?p> “我的確吃了一驚。”希琳誠實地說，沒必要在這種事上逞強。
“很好，你很坦誠?！彼凉M意地點點頭，“那么，咱們這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