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
希琳第二天早晨來到公司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辦公室門外的信箱里又多了幾封信。
她打開門鎖，拿著信走進房間，同時快速瀏覽了一下信封上面的寄件人和寄件地址。其中一封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封信來自她的老家，寄件人依然是艾瑞娜·瑪爾倫。
她感覺事情有點不太對勁，連忙拆開那封信。果然，艾瑞娜在信里表示家中一切正常，不再需要希琳提供經(jīng)濟上的支援，并且還祝愿她能在火印城找到一個合適的家。
希琳拿出昨天早上收到的信，仔細核對了筆跡，并沒有看出什么異常。落款的日期也的確是第一封信更早。兩封信的措辭和語氣都很相似，內(nèi)容卻截然相反。
家里肯定是出事了。但艾瑞娜為什么不能告訴她實情？至少說說原因也好??？現(xiàn)在雖然收到了報平安的信，希琳卻一點也放心不下來。
她必須盡快弄清楚怎么回事，至少先寫封回信。如果她們以前的感情再好一些，唉……
她不由得想起艾瑞娜小時候一直纏著她玩的通信游戲，妹妹想和她共同發(fā)明一種只有她們兩個能讀懂的密碼。然而那時的希琳已經(jīng)二十歲了，腦子里裝的都是些騎士和巫師的冒險故事。
結(jié)果她錯失了與同父異母的妹妹變得親密的機會。艾瑞娜后來去了寄宿學(xué)校，希琳則來到了火印城的真理院……
她拿起筆，開始寫回信。
「親愛的艾瑞娜，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得知家里已經(jīng)度過了危機，令我倍感安慰。但我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你最近寄來的兩封信中存在一些可疑的矛盾之處。如果你愿意……」
希琳遲疑地停下了筆。
不能這樣寫。如果艾瑞娜真的遭到了脅迫，直接在信里詢問細節(jié)無疑會讓她陷入麻煩，甚至陷入危險。
而且就算希琳設(shè)法弄清了威脅艾瑞娜的幕后黑手，遠在火印城的她又能怎么辦？沒錯，她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盡快從托馬斯·恩德的游戲中脫身，越快越好。
希琳有種預(yù)感，她的家人已經(jīng)危機纏身，而且是那種無法擺脫的危機。艾瑞娜或許暫時還能應(yīng)付得來，但她又能撐多久？
希琳換了一張信紙，改用輕松的口吻寫了一大堆毫無重點的流水賬。
她沒有提及托馬斯·恩德的威脅、即將到來的巫師以及在火印城掙扎求生的精靈，但還是向妹妹介紹了自由演員艾達·艾敏女士，并表示自己已經(jīng)搬到了女演員的隔壁。
她小心地措著辭，避免表露出懷疑和擔(dān)憂的情緒，從而引起那個很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的懷疑。
如果整件事都是她臆想出來的就好了。但艾瑞娜的表現(xiàn)實在太過反常，所以希琳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寫好回信后，希琳把墨跡未干的信紙晾在一旁，繼續(xù)檢查剩下的來信。
其中一封信是斯瑞·凡圖銀行的催款書。書寫者用不帶感情的簡短文字提醒她，下周一即是償還貸款的最后期限。希琳想起自己的全部財產(chǎn)已經(jīng)埋在了廢墟之下，不由得有些頭痛。
另一封是港務(wù)局的來信，上面只有一行字：港務(wù)長希望盡快和她見面。希琳感覺頭痛得更厲害了。港務(wù)長昨天上午才剛剛拒絕和她見面，結(jié)果只過了不到一天，他居然就改變了主意？好在信上沒有指明時間，希琳決定暫時不去理會。
還有封信一看就來自某位貴族。信封用了某種顯然價格不菲的硬漿紙，封蠟上還印著一個復(fù)雜的紋章。雖然對紋章學(xué)毫無了解，但希琳拆封之前就猜到了來信者的身份——帕維爾·塞杜勛爵邀請她參加明晚在塞杜莊園舉行的晚會，受邀對象也包括莫伊拉。
九點的鐘聲突然響起，還有幾封信來不及讀了。她放下信，拿起整理好的文件簿走出辦公室，準備去和德文先生討論今天的工作計劃。
她走得很慢，因為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fù)，走路時還會隱隱作痛。然而地震中的大部分傷者此刻都躺在床上，可能還要好幾天才能下床走動。相比之下，她的恢復(fù)效率堪稱奇跡……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币粋€身穿投遞員制服的人在她經(jīng)過時突然說。
“??？早上好?！彼粫r沒反應(yīng)過來。
那人露出開心的笑容，好像剛剛得到了某種嘉獎。希琳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他就已經(jīng)走了。
她困惑地目送他遠去，心想這大概是個誤會。
但她錯了。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幾秒鐘后，一個投資部的女實習(xí)生羞怯地朝她笑了笑，沒等她回答就跑開了。
到底怎么回事？這些人希琳一個都不認識。事實上，在五天以前，她甚至沒有離開過公司大樓的一層。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事令她瞠目結(jié)舌。在前往五層評估員辦公區(qū)的路上，幾乎每個看到她的人都主動上來打了招呼，而且全部都以“早上好，瑪爾倫小姐”作為開場白。
一名看起來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出納員激動地和她握了握手，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著什么“這是我的榮幸”、“實乃至善諸神的恩賜”。一名保險代理人在她經(jīng)過時敬了個夸張的軍禮，眼神中充滿欽佩。一對正在偷懶的清潔工人看到她立刻挺直了腰板，就好像她是公司的高級管理人。
希琳吃力地應(yīng)付著各種來自陌生人的問候，好不容易才來到五樓，肚子里的困惑和疑問滿得都要從嘴里冒出來了。
結(jié)果德文先生根本就不在他的辦公室。事實上，所有的評估員辦公室都鎖著門。希琳這時才意識到昨天那場災(zāi)難意味著什么——不計其數(shù)的災(zāi)害現(xiàn)場和損失評估工作。
她回到五層大廳，打算向接待員小姐打聽一下柯斯塔的事。
不知為何，對方激動得語無倫次：“早上好，瑪爾倫小姐，我是說，瑪爾倫女士。柯斯塔先生今天一早就離開了公司，和其他評估員一起去了港區(qū)的災(zāi)害現(xiàn)場?！?p> “那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瑪爾倫小姐，我是說，瑪爾倫女士。但我很愿意為你傳個口信，這對我而言是無上的榮幸，能為拯救港區(qū)的女英雄服務(wù)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
“等一下！”希琳忍不住打斷她，“你剛剛叫我什么？”
“拯救港區(qū)的女英雄，瑪爾倫小姐！”女接待員興奮得甚至忘了糾正自己，“我們一大早就聽說了，你昨天的英勇表現(xiàn)簡直可以與護國賢者大人相提并論！那些從災(zāi)難中幸存下來的人一定會把你的光輝事跡銘記于心，甚至編成歌謠——”
“停下，別說了！”
“好的，瑪爾倫小姐，”女接待員畏縮了一下，“我是說，瑪爾倫女士。”
希琳徹底糊涂了，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海鷗給她的藥膏該不會還有其他副作用吧？
“德文先生有什么口信留給我嗎？”她清了清嗓子問。
“呃，他說他在你的信箱里留了個字條?！?p> 希琳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德文先生的字條就夾在兩封她還沒讀過的信之間。
她展開字條：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p> 諸神啊，又是這句！
「你讀到這張字條時，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港區(qū)的廢墟里和客戶吵架了。鑒于你很可能正處在極度的震驚之中，所以我盡量長話短說。在昨晚的緊急會議上，董事會決定成立事前防范部，并交由你負責(zé)。那當(dāng)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部門，但由于你資歷尚淺，恐怕難以順利開展工作。所以我自作主張地派人在公司里傳了幾句和你有關(guān)的閑話?！?p> ……閑話？
「希望那些贊美之詞不會對你造成困擾。你必須理解，我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出于善意。接受他人的崇敬大致上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也許你缺乏這方面的經(jīng)驗，所以我打算給你一些友好的建議，那就是——」
字條在這里戛然而止。
希琳閉上眼睛，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剛剛的頭疼又回來了。
接著她聽到門外有聲響，于是推門而出。兩個裝修工人正站在辦公室的門口。其中一人正在架梯子，另一人手里拿著一個銅框包裹的門牌。
希琳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所以你們二位是來……”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蹦锰葑拥难b修工人熱切地說，“你不用在意我們。但如果這些噪音影響到了你的工作，請務(wù)必允許我們向你——”
“不用了，我正要出去呢?！彼＞氲卣f，“辛苦你們了?！?p> “完全不辛苦，這是我們的榮幸！”
她逃難似的沖進了前臺組的化妝室，里面只有兩個實習(xí)生。她們看到希琳，立刻恭敬地站起身，爭先恐后地把自己的位子讓給她。
“早上好，瑪爾倫小姐?！?p> 諸神??！“你們見到艾瑪·佩吉了嗎？”她問。
“她好像正在當(dāng)班，瑪爾倫小姐。”一個實習(xí)生說。
“……他們說你把看到地震慘狀、嚇得想要逃走的城市守衛(wèi)打倒在地，喝令他們回去救人?！绷硪粋€實習(xí)生說。
“噓，別說了，克拉麗絲，瑪爾倫小姐正忙著呢。”
“但是我想聽到更多細節(jié)?！笨死惤z崇拜地眨了眨眼睛。
“抱歉，我正在趕時間?！毕Ａ栈伊锪锏靥与x了化妝室。她來到公司的接待大廳，發(fā)現(xiàn)艾瑪·佩吉正在對著小鏡子整理頭發(fā)，她面前的座位里沒有客戶。
希琳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摸到艾瑪·佩吉的身后?！鞍敚 彼吐晢镜馈?p> “瑪爾倫？你躲在那里干什么？”艾瑪·佩吉驚訝地看著她，“他們說你徒手撕開了一面墻，解救了被困在屋子里的人。有這回事嗎？”
“別再說了，求你了。咱們能談?wù)剢幔俊?p> 艾瑪·佩吉點點頭，接著站起身走到隔壁窗口的女孩身邊，“幫我看一會兒?！彼f，隨后帶著希琳來到前臺大廳和檔案室之間的走廊。
“全亂套了！德文先生把我害慘了！”
“……你別著急，慢慢說。”
“他們真的成立了一個什么事前防范部，還想讓我當(dāng)負責(zé)人！但我只是個毫無名氣的新人，所以德文先生就想出了這個蠢主意。我是說，這件事完全——”
一名檔案員從她們身旁經(jīng)過，朝希琳欠了欠身：“早上好，瑪爾倫小姐。”
他離開后，希琳壓低了聲音，“……今天早晨你是唯一一個沒用那句話做開場白的！聽著，我知道你和德文先生交情不淺，所以你得幫我勸勸他！”
艾瑪眨眨眼睛，“哎，你不是用幾句慷慨陳詞感化了想要逃離現(xiàn)場的港務(wù)局護衛(wèi)嗎？所以干嘛不在他身上試試你那神奇的社交天賦呢？”
“諸神??！那些都是他們瞎編的！”希琳絕望地尖叫道。
艾瑪·佩吉嗤嗤地笑了，“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其實這些閑話有一部分就是我傳的?！?p> “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希琳震驚地問。
“當(dāng)然沒有，事實上我還挺欣賞你的。但卡蘭佐想讓你成為公司里的紅人，這樣你的新工作就能更快步入正軌。”
“可是——”
“而且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我是說，大家的反應(yīng)真是太好玩了。我剛把閑話傳出去不到半個小時，就從三個不同的人口中得知，其實你是個深藏不露的女巫。有人甚至掌握了確鑿的證據(jù)，聲稱下班之前就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我還聽說有些部門為此開設(shè)了賭局，大家都想知道你到底是女巫還是獵巫人……”
“艾瑪，”希琳羞紅了臉，“求你了，別說了。”
“哎，行吧，但這件事我?guī)筒涣四恪．吘刮揖褪亲锟準字唬椰F(xiàn)在多半已經(jīng)來不及了?？ㄌm佐·德文的地位你是知道的，除非他親自收回自己的發(fā)言，否則咱們再怎么否認也沒用。”
“……好吧，那你能不能幫我另一個忙？”希琳可憐巴巴地哀求道。
“那得看是什么忙了。你先說，我再考慮?！?p> “我馬上要去煉金行會，和他們的會長談?wù)勀欠萦袉栴}的大額保險單。柯斯塔被派去港區(qū)了，所以現(xiàn)在能幫我的朋友就只剩下你了……”
“你所說的‘能幫你的朋友’是指‘沒事干的閑人’吧？”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其實——”
“好了好了，”艾瑪·佩吉笑得合不攏嘴，“我陪你去就是了。能和拯救港區(qū)的女英雄一起出外勤，那可是無上的榮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