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最壞的打算

　　救援隊的隊長看起來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至少很愛笑。他身材不高，但是鍛煉得很結實，留著一臉能遮住整個下巴的大胡子。

　　隊長在泰克魯斯的引導下來到希琳和柯斯塔身邊，“這二位就是你說的人？艾·馮保險公司？”

　　“正是?！毕Ａ辗畔氯R芮，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表現(xiàn)得專業(yè)一點，她告訴自己，就像蕾雅·克洛芙那樣。

　　隊長和她握了握手，胡子上裂開一個笑容，“你是管事的，小姐？”

　　“我們兩個是搭檔，沒有主從之分?！毕Ａ湛粗滤顾卮?。評估員對此不予置評。

　　“搭檔？哈！那你們是來干什么的？我聽這個小伙子說，你們是來警告我們燈球有危險的？真是這樣嗎？”

　　她點點頭，“對，我們懷疑煉金燈球很可能是引起爆炸的原因，正在尋找證據(jù)。我們打算詢問一下營地里的傷者，這些人看上去距離爆炸源不太遠?！?p>　　隊長看看營地里的傷員安置區(qū)，“的確，有些人是被我們從廢墟里救出來的。但他們大多受傷不輕，有些甚至是嚴重燒傷，我懷疑你這樣的小姐可能見不得那副場面?！?p>　　希琳抱起手臂，“相信我，隊長閣下，在這件事上你或許會吃驚?！?p>　　“哈，好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标犻L聳聳肩。

　　“在我們詢問傷者的時候，能不能請你告訴救援隊的成員，讓大家小心附近的煉金燈球？”她說，“尤其是那些運輸燈球的特制容器。如果看到，一定要小心應對，最好第一時間通知我們?！?p>　　“當然沒問題，但你們知道該怎么處理嗎？”

　　希琳違心地點點頭，她必須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爱斎?，我們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p>　　“好吧，那就交給你們處理了?！标犻L又笑了一下，“請原諒，我得回去指揮救援工作了。那些小子們要是沒人在后面踢屁股，搞不好會把他們自己也埋進廢墟里?！?p>　　希琳目送隊長離開，等他走遠之后才招手示意柯斯塔和泰克魯斯靠近自己?！霸蹅兊糜懻撘幌?，呃，像剛剛那種情況，最好假裝自己知道該怎么辦?！彼f。

　　“什么？你們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泰克魯斯低呼一聲。

　　“小聲點，小子?！笨滤顾闪怂谎郏斑@種事只有專業(yè)煉金師才能妥善處理，我們只知道試圖點亮那些炸彈燈球時可能會引發(fā)爆炸，所以必須輕拿輕放。”

　　“呃，可是……”

　　“現(xiàn)在不是‘可是’的時候，明白嗎，泰克魯斯？”希琳說，“如果你只告訴他們有危險，卻不告訴他們該如何處理，這會引起恐慌的。現(xiàn)在營地里的氣氛已經(jīng)非常緊張了，這些人承受不了更多的壞消息?！?p>　　“什么壞消息？”萊芮尖聲問。

　　哦，該死，差點忘記她了。希琳轉身彎下腰，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耙驗轳R上就要到晚上了呀。等天黑之后，待在室外可能會感冒的。”

　　半精靈女孩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我媽媽說過，天黑之后必須待在家里?！?p>　　“是啊，你媽媽說得很對。”希琳努力不去想象艾瑪躺在廢墟里奄奄一息的樣子，“所以咱們要在天黑之前找個新家，最好是安全的地方，不會再著火的那種?！?p>　　萊芮睜大眼睛看著她，接著點點頭。

　　“咱們要去詢問傷者，”希琳看向柯斯塔，“最好別讓她一起去，我怕她看到燒傷會……”

　　“她跟你走，”柯斯塔說，“燒傷者那邊我去問。你們先去找那個醫(yī)生聊聊吧?！?p>　　希琳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女醫(yī)生正在安置區(qū)里來來回回，手里拎著個巨大的醫(yī)藥箱。她的面部線條棱角分明，看上去已經(jīng)不年輕了，而且?guī)缀鹾涂滤顾粯痈摺?p>　　她拉著萊芮的手，朝安置區(qū)走去。受傷的男男女女躺在簡易床鋪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一些傷勢不太嚴重的人則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

　　靠近觀察時，希琳意識到女醫(yī)生至少四十歲了。她長著一副剛毅的北方面孔，習慣性地抿著嘴，仿佛對身邊的一切都不滿意。

　　她也注意到了她們，“你們兩個都沒受傷，所以不是來找我治療的?！彼f。

　　希琳點點頭，“我是來問問題的?！?p>　　“這女孩是你女兒嗎？”

　　“呃，不是?！?p>　　“不是？你看起來已經(jīng)超過二十五歲了?！迸t(yī)生用批判的目光打量著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應該有孩子?！?p>　　希琳不知道北方人是什么傳統(tǒng)，她記得帕維爾的未婚妻就是個北方貴族。她們在成年之前不能離開家，可是二十五歲之前就必須有孩子？

　　好吧，真是個迷人的傳統(tǒng)。

　　“咱們談話時，可以給她找個地方休息嗎？”希琳指了指萊芮。

　　“當然，我可以給她找本書?！迸t(yī)生看著萊芮點點頭。

　　半精靈女孩仰著頭，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顯然從來沒見過這么高大的女人。

　　女醫(yī)生拿來幾本幾乎全是插圖的書，塞給萊芮，“你想不想看書時幫我看著醫(yī)藥箱？”她的聲音意外的溫柔。

　　“好?！比R芮點點頭。

　　她把萊芮抱上了醫(yī)藥箱，讓女孩坐在上面看書。接著女醫(yī)生朝希琳偏了偏頭，她們走遠了一些。

　　“你們?nèi)齻€剛剛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迸t(yī)生說，“不像是救援隊的人，至少你不像。你太瘦弱了，肯定搬不動石頭和木頭。”

　　希琳嘆了口氣，“我是艾·馮保險公司的人?！?p>　　“魔法災害保險公司？你們不是災難結束后才會現(xiàn)身嗎？”

　　“我們打算擴大業(yè)務范圍。好吧，不管怎么說，我完全理解你不喜歡我們的原因……但這次我們真的是來幫忙的?！?p>　　“那你們應該多派幾個那種男人來，”女醫(yī)生指了指正在詢問燒傷者的柯斯塔，“他看上去會很有用?！?p>　　“公司的評估員剛剛處理完港區(qū)的善后工作，現(xiàn)在大多都在休假?！毕Ａ栈卮?。

　　“好吧，所以我們能得到的也就只有你了?！迸t(yī)生抬抬眉毛，“你想知道什么？”

　　希琳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我們懷疑爆炸是煉金燈球引起的。有人把燈球替換成了炸彈，然后混在新燈球里送到了貧民區(qū)。你剛剛為傷者治療時，有沒有聽到些什么？”

　　女醫(yī)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這么一說，我記得至少有兩個人提到了燈球……我還以為是他們把爆炸的火光看錯了?！?p>　　“真的？你能確定嗎？”

　　“最好還是直接去問問他們?！迸t(yī)生提議。

　　第一個傷者沒被燒傷，但他看似乎撞到了頭。希琳問了他幾個問題，結果他只是茫然地看著她。

　　“我們見過面嗎？”他問。

　　“什么？”希琳愣了一下。

　　“我記得你叫瑪利亞，對不對？在薔薇街的一家店，你唱歌很動聽，而且喜歡吃櫻桃。”那人露出陷入桃色回憶的人特有的那種傻笑。

　　“腦震蕩，時好時壞?！迸t(yī)生聳聳肩，“別理他，現(xiàn)在從他這里問不出什么答案?！?p>　　第二個人燒傷很嚴重，希琳發(fā)現(xiàn)柯斯塔和泰克魯斯都沒在這附近。他們?nèi)ツ膬毫耍?p>　　“燈球，”被燒傷的女人嘶聲說，“燈球……啊啊啊……科瑞醫(yī)生，我需要那種止痛劑……”

　　女醫(yī)生從口袋里取出一個水袋，拔出塞子，喂燒傷的女人喝了一口。止痛劑的氣味很刺鼻，希琳聞了不禁皺眉。

　　她很快穩(wěn)定了下來，“燈球……沒錯，客廳里的燈球爆炸了。我丈夫覺得有點暗，他想看書……哦，諸神啊……克蘭西……”她發(fā)出類似哭泣的聲音。

　　“你能確定嗎，夫人？”希琳不想逼她回憶，但是必須知道答案，“你親眼所見？”

　　“我沒有……我當時在臥室里，正在整理衣服……我們早上才買了一些新的燈球，還在包裝里沒拆開……燈球為什么會爆炸？這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科瑞醫(yī)生！”

　　女醫(yī)生扶著她的頭，喂她喝下更多的止痛劑。

　　希琳不忍心繼續(xù)看她受苦，于是別過頭去。

　　“她昏過去了，”醫(yī)生說，“得到滿意的答案了嗎？”

　　希琳感覺雙手在發(fā)抖，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她受了這么重的傷，可能記憶出現(xiàn)了混亂。而且她沒有親眼看到?！?p>　　“的確，所以？”

　　“繼續(xù)問?！毕Ａ障乱庾R地看了看萊芮，半精靈女孩還坐在醫(yī)藥箱上，專注地看著手里的書。

　　“那兩人是你的同伴吧？”科瑞醫(yī)生突然指了指她身后。

　　希琳轉身望去，看到柯斯塔和泰克魯斯正在朝她們走來。

　　“柯斯塔？你們剛剛到底去哪兒了？”

　　評估員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陰沉了，“我們?nèi)I地附近偵察了?！?p>　　“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希琳問。

　　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因為泰克魯斯看上去也是憂心忡忡的。希琳還從沒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

　　他遲疑地看了看她身旁的女醫(yī)生，似乎不確定該不該當著她的面說。

　　“科瑞醫(yī)生可以信任?！毕Ａ崭嬖V他們，“事實上，如果你們真的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最好讓她也知道。”

　　“提前有個準備?！笨迫疳t(yī)生聳聳肩。

　　“有人正在監(jiān)視這里。”柯斯塔說，“其中一些肯定是拾荒者，但還有一些我們認為不是。他們的身體更健康，裝備也更精良，顯然是爆炸發(fā)生后才進入貧民區(qū)的?！?p>　　“不是城市守衛(wèi)？”

　　“他們沒穿制服?！碧┛唆斔箵u搖頭，“看上去像是本地的幫派組織，但他們很少在貧民區(qū)活動……這里沒什么好搶的?！?p>　　“什么？我以為那些正派人都在大佬的掌控之下。”科瑞醫(yī)生說。

　　恐怕大佬已經(jīng)魂歸至善諸神了，希琳心想。或許在他死亡后，正派人就失去了控制？她放眼眺望，運河上的宮殿依然冒著黑煙。

　　柯斯塔也注意到了，“你知道些什么？”

　　“咱們可能有麻煩了，”希琳說，“很大的大麻煩。黑夜公爵或許已經(jīng)在爆炸中死去了，而他的死將會導致幫派失去控制。那些人現(xiàn)在還只是遠遠觀望，但他們遲早會采取行動。”

　　“采取行動？”泰克魯斯還沒明白。

　　柯斯塔明白了，“他們在找某樣東西，或是某個人。而那樣東西或那個人很可能就在這座營地里。”

　　“這兒除了傷員和垃圾之外，什么也沒有?！笨迫疳t(yī)生皺眉道，“那些流氓連這些一無所有的平民也要搶？”

　　“所以他們在找的很可能是某個人……咱們最好盡快查明這一點?！?p>　　“還得讓營地做好迎戰(zhàn)的準備，”柯斯塔總會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他們決定動用武力，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p>　　泰克魯斯緊張地看著他，“要開打？”

　　“在最壞的情況下?！笨滤顾c點頭，“當然也可能什么也不會發(fā)生?？傊阆热バ菹⒁幌掳桑胰ネㄖ仍牭年犻L。到了晚上，我希望所有人都處在最佳狀態(tài)?！?p>　　好預感偶爾成真，壞預感卻總會應驗。

　　日落時分，三個男人來到了救援營地。希琳一眼就認出他們是正派人，其中之一她甚至在宮殿里見過。

　　“我們代表黑夜侯爵，馬修斯·泰倫大人發(fā)言?！鳖I頭的那個正派人說。

　　救援隊長走上前，“黑夜侯爵？他自己封的嗎？”

　　“公爵已死，”領頭人回答，“侯爵大人將會接管他的遺產(chǎn)?！?p>　　“馬修斯·泰倫……我聽過這個名字，我不覺得他是個當大佬的料?！标犻L說，“我們不會因為你的一兩句話就相信這件事。而且你們來這個只有傷員的地方干什么？招募新人嗎？我看希望不大吧？”

　　領頭人似乎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我們知道萊芮·夜星就在這里。交出她，我們立刻就離開?！?p>　　“你們要一個小女孩做什么？”

　　“這是我們內(nèi)部的事?！?p>　　“少他媽用這些廢話敷衍我?！标犻L裂開胡子，露出一個兇狠的笑容，希琳原以為絕對不會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我們不會把一個小女孩交給你們這些人渣的，滾回去舔你主子的靴子吧！”

　　正派人的臉抽動了一下，“看來談判失敗了?！?p>　　“根本就沒有什么談判，人渣?，F(xiàn)在馬上滾，否則讓你見識見識城市守衛(wèi)是怎么對付正派人的?！标犻L說著抽出了佩劍。

　　“你們有過機會?！鳖I頭人冷冷地說，接著轉身離開。

　　希琳握緊萊芮的手，她意識到最后那句話意味著什么……正派人和拾荒者要襲擊營地了，而且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