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低著頭，一臉陰沉地站在那里，渾身散發(fā)出駭人的氣勢。一瞬間，可怕的氣息蕩然無存，他轉(zhuǎn)過頭，看見我呆愣地站在那里。我頓時手足無措。
“發(fā)生什么了，為什么母親要打你?！蔽矣樞χf。
小希的手撫上那紅腫的半邊臉，冷哼一聲，說：“不用在意，反正那個頑固的女人這樣做也不是第一次了。這個家，唯一講得通道理的就只有你了?！彼哌^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推著我進了房間，“快開始吧，‘老師’?！?p> “到底怎么了？母親不是最疼你的嗎？”
“你被表面現(xiàn)象迷惑了?！?p> 我拿出一瓶藥遞給小希，是我之前用來擦額頭上的傷口用的。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筆記，我示意小希坐下。我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凳子，不夠兩人坐。為了方便，我們直接坐在床邊。
“你想學理論還是直接學習施展魔法的方法？”我問小希，知道他學習的目的才能最準確快速地達到他的目的。這也是方便我自己。
“直接掌握方法，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毙∠蒯斀罔F地說，語氣堅定，絲毫沒有猶豫。
為什么要說這種像是快死的人才說的話呢？他這么著急著學魔法到底是為什么？我問出自己的疑問，小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覺得天神是真實存在的嗎？”
“不知道，沒人見過祂。”
“果然，我們是同一邊的?！毙∠Ｙ澷p地看了我一眼，認同地點點頭。我的回答讓他放心，他開始表明自己的心跡，暴露出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巨大的野心。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我想爬上天根，不是為了成為神，而是為了揭露祂丑惡的真面目。”爬上天根，魔法修為要達到七星才行，這就是小希著急學習魔法的原因。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小希一如既往地不可一世。被母親打，是他活該。貶低天神，明確表示對它的厭惡，這已經(jīng)違反了青麟國的法律。
我嚴肅地告誡他，卻只得到他的埋怨。
“我們是同一邊的，你居然不認同我？”
小希已經(jīng)陷入瘋狂，只有從根本上摧毀他的認知，才能阻止他自取滅亡。
“為什么你會認為天神是丑惡的？”我問。
“你知道十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嗎？”
我點點頭。
“你知道莫小云打算將你送上獻祭臺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點頭。
祭天大典每十年一次，在13月舉行，為期13天，是青麟國的傳統(tǒng)儀式。主要內(nèi)容是祭祀，將1萬名成年人的靈魂獻祭給天神，以表示對天神的尊敬。祭品由犯法、行將就木、無用的人中選出，當然也歡迎甘愿奉獻的志愿者。
母親先前說的將我“送”走，就是把我交給護衛(wèi)隊養(yǎng)的意思，自動歸入祭品名單，待到成年，就會在祭天大典上被送上獻祭臺。
小希看到我表示知情卻沒有什么反應的模樣震驚不已，他伸出手指著我的鼻子說:“原來你和莫小云一樣腐朽！”
“這是傳統(tǒng)，是再正常不過的事?！?p> “她要你去死！”
“每天都有人在森林中，因為不敵魔獸而死；也有一些人像張鐵匠的兒子一樣，被綁架然后死去……死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p> “這些都是人禍，是可以避免的。但你們卻把獻祭帶來的死亡當做是不可抗力的天災！不做任何抵抗，順從地加速自己生命的進程，這無異于拿起武器殺人！這是對自己生命的不尊重，也是對他人生命的不尊重！”
毫無疑問，小希說的話是對的。但這不代表母親那樣就是錯的。
“這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我看著小希的眼睛，鄭重地說，“每個人都要遵守的規(guī)矩?！?p> “規(guī)矩是人定的。錯誤的規(guī)矩就該被更替?！?p> “錯了，是天神。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神的。”
小希沉默了好久。他始終弄不明白，為什么我不是天神的信徒，卻這么堅定地站在天神一方，即便知道自己要去死。
冷漠地看著我，良久，他說：“開始教我魔法吧?！?p> 我讓小希按照步驟修煉和施展魔法，他在這方面天資卓絕，未來可期?？上?，他偏偏在思想上出現(xiàn)了差錯。
魔法是天神賦予生靈的技術(shù)，他想靠魔法與天神抗衡是行不通的。
小希按照指示，順利地使出了一個魔法，他欣喜若狂。雖然已經(jīng)見識過魔法的強大，但這種一切都唾手可得，想要什么就能用魔法變出來的感覺讓他目空一切。
這個過程實在是太順利了，他都忍不住懷疑起來，“只要這樣就行嗎？魔法這么簡單？”
所有魔法的施展方法是一樣的：讓能量按魔法陣流動。只要有魔法陣的式樣，能不能使出魔法只是魔力儲量夠不夠的問題。真正困難的過程在于對理論知識的理解，新魔法陣的設(shè)計，對世界的感悟……但小希的目標顯然不在這方面。
“就算你不會認字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把書上的魔法陣都背下來，反復練習將魔法的效果達到最高就行?！蔽覍π∠Ｕf。
“抄錄魔法陣一事就包在你身上了。”小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沒有詢問我的意見就把我的教學筆記上的魔法陣都撕了下來，“今晚我先回去練習，明天把東西給我。”說完，他帶著那幾張紙離開了。
“真是我行我素！”我咕噥道。
關(guān)上的門突然又被打開了，小希神色莫名地看著我，“奉勸你也抓緊修煉魔法，這樣就不會死得太快?！?p> 小希說的話不假，修為高的人總會受到優(yōu)待。我應了一聲，開玩笑的說道：“如果我打敗你，你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嗎？”雖是玩笑，話中卻有幾分真意。
小希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應，轉(zhuǎn)身離去。
拿了紙筆和其他必要的工具，我前往三樓的書房，去完成小希交給我的任務(wù)。
書房中大部分的書我已經(jīng)看過，內(nèi)容我也記得很清楚，很快就將里面的魔法陣記錄下來。至于那些新的書，我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們翻閱完，邊一頁一頁地翻，邊畫魔法陣。魔法陣大多為正圓形，起初我用工具畫，后來為了速度徒手畫圓。在時間的悄然流逝中，我已經(jīng)能完美畫出正圓。
放下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我去找小希，他正在和母親學識字，抽不開身。他們看上去十分融洽，昨日的爭吵好像也只是我的錯覺。
等到小希有空，已經(jīng)到了晚上。本來我打算和之前一樣，讓他到我房間里練習，他卻堅持先在他房間門口前試一試。
小希翻開畫滿魔法陣的本子，為了便于他識別，每個魔法陣旁邊我都用簡單地畫出了效果圖，比如火系魔法陣的旁邊就畫了個小火苗。他按照順序，從第一頁開始依次施展魔法，當翻到一個旁邊畫著火焰圖案的魔法陣時，他停了下來和我搭話。
“我回去后你自己有修煉魔法嗎？”
“沒什么時間，只是在幫你畫魔法陣時練了幾下。”
小希皺眉，有些不太滿意。
為了讓他高興點，我補充說：“必要時保命還是沒什么問題的?！彼燮鸬拿挤逅砷_，露出了笑容。
“繼續(xù)吧?！彼f，聚精會神地盯著本子上那紋理復雜的魔法陣，前所未有地認真。
火紅的焰火憑空出現(xiàn)，迅速壯大起來。
我有些害怕，退后一步說：“已經(jīng)可以了，小希?！?p> 小希置若罔聞，火勢更加迅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我襲來。
“?。 被鹧媲治g我的肉體，劇烈地疼痛讓我忘記了思考，在地上反復打滾?；鹕嗌踔粮Z進嘴里，在我的喉嚨處燃燒。
“用魔法保護自己，保住自己的命！”小希嘴上說著，卻還是沒有停止魔法的施展，地上血紅的魔法陣依然亮著。直到母親聞聲而出，他才收了手。跟著母親一起施展水系魔法滅火。
小希的嘴角微微上挑，他詭異的笑容成為我失去知覺前最后看到的畫面。
他是故意的。
醒來時，我躺在雪白柔軟的床上，眼前像蒙了一層紗布一樣，看不真切。潔白無瑕的天花板上掛著明黃色的水晶燈，周圍是一些透明的晶石柜，上面放著各色的藥劑，一個穿著長袍的女人在我旁邊走來走去，她走路的姿態(tài)優(yōu)雅迷人，氣質(zhì)不凡。
她是誰？
模糊的視線清晰起來。她看上去和藹溫婉，富有學識。水藍色的長發(fā)盤起，金邊圓形眼鏡下，是一雙充滿睿智的眼眸。
不認識。
我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扭頭看向四周。撕拉一聲，脖子傳來劇痛，像是那里的皮膚裂開了。四肢也一樣，一動就劇痛無比。我開口想要說話，卻只發(fā)出了氣聲。
“你醒了，現(xiàn)在不要動比較好。聲帶也燒壞了，盡量不要發(fā)聲?！迸藢ξ艺f。
我眨眨眼，算是回應了她。她到底是誰呢？我的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葉雨桐，姑且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治療魔法師。你燒傷了，你的母親把你送到我這里來?！?p> 葉雨桐！姑且？小有名氣？簡直不要太出名了好嗎！
葉雨桐是青麟國最出色的治療魔法師！祭司的專用治療師，先后兩次替千桐（前祭司）的妻子接生，是千葉學院的最高領(lǐng)導人之一。
這樣的人，治療費用只高不低。我們家真的付得起嗎？母親居然會請這樣的人替我治療，想必她花了不少功夫。
真矛盾啊！說要送我去死的人竟如此在意我……我的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