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嗎?知道他們被納入祭品名單這件事?!蔽覇枺严嗥B起來,推回給隊長。
“你的父親是知道的?!?p> “謝謝你。我作為一個犯罪者,需要受到護衛(wèi)隊什么看管嗎?”
“不用,你的信息已經全國皆知。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會始終盯著你。對了,我還得恭喜你一下?!标犻L笑著說,“你‘禍星’的名號變得更響亮了,原本只有外城的一部分人知道你,現在連內城和邊境的大伙都認識你了?!?p> “呵呵?!蔽依湫σ宦?。
談話完畢,我離開護衛(wèi)隊辦事廳。走在路上,身邊經過的所有人都會用仇視的目光看著我,加快腳步匆匆而過,唯恐和我離得太近。
從這一天起,我能帶來禍患這件事不再只是流言,而是成為了事實。身上背負了九條人命的我,這一生都無法再安然度過,直至死亡的到來。
我回到家,發(fā)現一切似乎沒有什么改變。
我依舊是那個不起眼又不討家人喜歡的孩子,父親依舊要經常到外城去工作,母親也像往常一樣的平靜,時不時在家做點縫縫補補的工作,唯一不同的是家里少了個人。我沒有弟弟,父母親也沒有兒子,他們只有我一個孩子。
我們像以前一樣地生活著,只要沒有其他事故出現,我們就能當做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平靜地生活下去,靜待死亡的到來。
這份平靜來之不易,它的背后有他人的助力。背負了數條人命,傷害了多個家庭的我,在此后的數個月內,沒有受到任何死者家屬的攜怨報復。沒有人上門來討說法,沒有人來尋仇,也不用被護衛(wèi)隊拘留。這都是因為我那未曾謀面的爺爺奶奶在從中斡旋,他們憑借著凌駕于眾人之上的權勢和蟻家的勢力,來替我收拾爛攤子。事實上,我先前被燒傷后,有幸能夠得到葉雨桐小姐的治療,也多虧他們從中相助。要不,全青麟國最具盛名的治療師,怎么會親自照顧我這個被人厭棄的小孩呢。
哪怕多年不曾相見,哪怕曾經有過再大的隔閡,身為父母的他們,和父親之間,始終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名為血緣關系的背后,是刻骨的親情,永不磨滅。
要是這樣的平靜能一直持續(xù)下去,就算結局只有死,我也能坦然接受。
但是,隱藏在平靜表面下,是波濤洶涌的巨浪。
那場劇變,改變了母親。
她瘋了!
一旦父親離家,她就會變得歇斯底里。
她罵我,她打我,以比以往更加瘋狂百倍的方式。
她會瘋狂地砸一些摔不壞的東西,用藤條卷起物品來砸我,用鞭子抽我。當我想到蟻希的房里為他吊唁時,她就更加瘋狂。冰冷的眼神,蝕骨的恨意,附在藤鞭之上,隨著每一次鞭打,侵入我的骨髓。
而她對我的所有攻擊,都巧妙地繞開了我的面部。她以為自己這樣做,父親回來時就不會發(fā)現有什么不對勁。但其實,父親心里明白得很。但是他不阻止。
我默默地承受著,我以為只要一直忍下去,習慣了就好。但當腰間皮肉被抽爛,我看著血肉模糊的胎記,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屢次被打罵、家人的厭棄、弟弟的逝去、數條人命的重負、注定死亡的結局……我的淚水中飽含著太多苦楚。
就這樣,我連續(xù)哭了三天三夜。
萬念俱灰的我,拿出了蟻希的紅寶石短劍,劍尖朝著心臟,高高舉起。
如你所愿,我要死了。我對已經死去的蟻希說。雖然我知道他聽不見。
我一心赴死,閉上雙眼,用盡渾身氣力,不知是將身體撲在劍上,還是將劍捅進體內。
“咚!”
我握著劍的雙手被什么東西砸得青黑,手中的劍掉在了木質地板上,發(fā)出了厚重的聲音。一個花瓶在一旁滾動著,撞倒墻才停了下來。
“想死,沒這么容易!”母親突然出現在我身前,掐著我的脖子,將我提溜起來。她手指收緊,在我即將窒息時,把我摔在地上。“我警告你,你,罪不容誅,只能活著,活著贖罪!”母親說完,兇神惡煞地走了。
我被她的話警醒了。
是的,我就算死,也應該要死在祭天大典上,這樣好歹也能為天神、為國家、為他人作出一點貢獻。我摸著脖子上的掐痕,撿起掉在地上的劍,仍心有余悸。我感覺到,有一個瞬間,母親是想殺死我的……雖然她這次忍住了,但下一次的結局就說不準了。
這個家不能待了,我得另尋去處。
我趁著母親不注意,跑出了家門。走得匆忙,身上吃的穿的都沒帶,儲物袋里只裝了一對刀劍,和幾塊沒有一絲魔力的空魔石(從家里順的)。我把自己體內的魔力輸進魔石,它就成為了我坐傳送陣的過路費。
我想得很好,把全身上下的魔力都輸進去后才發(fā)現,自己的魔力連一塊魔石都充不滿。體內魔力的恢復依賴呼吸和進食,需要時間,照這樣下去,搞不好我在弄到足夠的路費之前,就在半路餓死了。
沒錢了找誰?找蟻瑤。
這樣想或許不太厚道,但我現在只有她可以依靠。我抱著一絲希望,走到了千葉學院。還沒踏進學院大門,我就受到萬眾矚目。
我那無處隱藏的紫發(fā)紫眸,讓他們一眼就知道我是誰。
不論他們是在談話,還是在看書,亦或是在走路,所有看到我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惡狠狠地盯著我。還有幾個人,已經從儲物袋里拿出了武器。我相信,只要我一腳踏進學院,他們就會擋在我的面前。
空氣都凝滯了,死寂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打破這死一般寂靜的是一抹明黃色的身影。蟻瑤撥開人群,朝我走來,蟻丸緊緊跟在她的身后。
“蟻瑤?!蔽倚χ蛘泻?。沒想到這次這么順利就找到她了,我抬起手臂,想要和她交換一下手鐲信息。這樣以后我就可以用手鐲和她通話,甚至知道她的具體方位。
蟻瑤冷著臉,把我的手臂按下。
“你怎么了?”我注意到她冷漠異常的態(tài)度,問。
她神情復雜,眼神有些閃躲,沒有回答我。蟻丸不想我糾纏蟻瑤,把她攬在身后。
“你知道在人與人的交際中,立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嗎?”蟻丸把我推遠一些,面無表情地說,“你做了什么,引發(fā)了什么樣的悲慘后果,自己清楚?!?p> “不需要你來替我說?!毕伂幇严佂枥_,對我說,“我的朋友的朋友,她的叔叔就是死在風電利爪貓的爪下。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很抱歉,我不能對傷人性命的罪魁禍首施以仁慈。我們往日的情分到此為止?!?p>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失魂落魄地離開學院,沿著路走,不知不覺又走回了家,看到了那熟悉的大門和破損的墻壁……我繞過這棟房子,繼續(xù)沿著路走,走著走著,實在是餓得走不動道了,就坐在了地上,摘路邊的雜草吃。
“你在干什么?”
一片陰影將我完全籠罩,我抬起頭,看見了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七彩光芒的金屬錘。
“要是沒地方去,就跟我走吧。”
看到那只粗壯厚實的大手伸到我的面前,我的眼中閃著淚光。
我把自己的小手搭上去,跟著張鐵匠回家,進入那個與我家只相隔幾步路的房子。
我是個“禍星”,曾給張鐵匠的兒子張成峰帶來禍患,是萬萬不敢踏進他們的屋子里的。張鐵匠也沒有請我進去,只是把我撂在了院子里,就自己進屋去了。留我一個人,站在院子里手足無措。
不一會兒,他出現了,手中拿著一碗粥,粥還騰騰地冒著熱氣。
“吃吧,晚餐剩下的,不吃就算了?!?p> 我接過粥,狼吞虎咽起來。
張鐵匠坐在地上,看著擺在院子角落里的鐵錘。那個鐵錘和他七彩的金屬錘相比小了很多,看上去也灰撲撲的不起眼。盡管如此,因為經常被擦得锃亮的緣故,它看上去依然光亮,和三年前一樣。
我順著張鐵匠的目光看去,看見那柄鐵錘時,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紅發(fā)少年。他有節(jié)奏地揮舞著手中不起眼的鐵錘,眼神專注充滿激情。直到一抹紫色走向了他,一切美好都破滅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小心捧在手中,被舔舐得干干凈凈,但依舊留有一絲溫度的碗,小聲地問。
“都是孽緣啊……”張鐵匠抬起頭,看向天空。遠處的天根筆直地挺立著,圍繞在它周圍的十三顆黑星緩慢地移動,那深邃的黑暗,永遠是他心中抹不掉的陰影。被那陰影吞噬的人中,就有他的兒子,而在不遠的將來,說不定還會有坐在他身旁的我。
“最初說你是‘禍星’的人是我,目的是讓‘你出生在黑星閃耀之時’這件事傳開去。只要你吸引了那些家伙的所有目光,同樣出生于黑星閃耀之時的小峰(張成峰)就不會被注意到了。所謂的‘禍星’只是一個噱頭,沒想到最后一語成讖。真是害人害己啊……”張鐵匠用手按住雙眼,晶瑩溫熱的液體從指縫間滲出。他猛吸一口氣,將快噴涌而出的傷悲吞咽進肚,“你之后要怎么辦?”
“我……我想……”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并未被徹底撲滅,它始終保留著一絲火種?!拔蚁肱郎咸旄?,成為神。”
“哈!”張鐵匠笑出聲,“所有人都這么想過,但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是還在努力的路上,就是已經放棄了。天賦是一個巨大的障壁,最要命的是,它是生來就注定的,人力不可改。”
“我想要試一試!”我握緊拳頭,凝目注視著遠方的天根。我不甘心就這樣等死,也幻想復活死去的人。成神一途,勢在必行。
“既然如此,從現在就要開始努力了?!睆堣F匠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小錘子,放在我的手上。小錘子那與體積并不匹配的質量讓我難以承受,我手臂一軟,小錘子就掉在地上。
看著我發(fā)白的臉不停地冒著冷汗,張鐵匠搖搖頭,對我說:“首先,你就從手臂力量開始鍛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