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目的

　　時人上妝方式簡單，即使有些看起來稍微別致一點的，其實也大同小異差不離。

　　妝面好看與否，更多亦是與個人長相關系甚大。

　　這最基礎但也齊全的胭脂水粉，不過就是妝粉、黛墨、胭脂、口脂，共計四件罷了。

　　一些女子要在隆重的場合露面，有些會在額間抹上額黃，或是點上花鈿，但也是極少數(shù)與極少次而已。

　　畢竟尋常良家也好，大家閨秀也罷，就是再愛美，也實在不宜每日都將心思都放在這等事情上。

　　時下更注重女子閨譽，長相尋常者無礙的，將針線練好即可，能以女工取勝。大家閨秀的，多讀幾冊子書，學會撫一兩首曲子，就很是了不得了。

　　日日注重妝面，研究胭脂水粉，除了本就做脂粉買賣的，那是妓子喜歡的。

　　是以，就此世道行情，云娘店中所售的脂粉幾大類，也就只尋常女子常用的那幾種。也因此胭脂店也是做的熟臉買賣，往來者，十有八九是回頭客。

　　倒是此次進貨，楚霓跟著去了，這不，在胭脂作坊那兒小小露了一手，引著云娘一下就進了母貝粉這等新款式。

　　后邊云娘選新款式時，也讓楚霓添了些意見，于是也就少量進了精致樣式的花鈿等。

　　*

　　方才旁觀了楚霓上妝的手藝，云娘心中十分驚喜。

　　時下女子上妝，鋪上一層或淺淡或厚重的的妝粉，混了墨黛描眉，取那胭脂上臉，口脂點唇，也就是將妝面畫齊全了。省事的，還會選了膏狀的胭脂兩用，上臉又上唇。

　　云娘于心中感嘆，今日這算是長見識了！

　　楚霓畫眉與他人不同，那黛筆她不調(diào)和了再用，而是直接取那黛筆上手。顏色自是沒有調(diào)和后那般顯眼，卻勝在自然，哎喲喲，那眉毛畫的，就跟自己原就是長成那樣似的。

　　且那黛筆還能描眼睛用，也不麻煩，只消在眼尾掃上一筆，那眼睛登時就跟放大了一般。

　　又想起方才楚霓在那客人眼瞼處描出的，那初時略顯突兀的一筆，竟還直接給那客人變出雙眼皮。

　　胭脂大多用于兩頰，就數(shù)那妓子的用法多樣。有些會自眼下掃起，掃了大大的一片，稱是媚妝。其實云娘又沒去過青樓窯子的，知曉這些也是從田明香那兒聽來的。

　　楚霓的胭脂用法就特別了，她竟想出了將胭脂以深淺不同色相搭，從眼角處暈染，暈出由淺至深的樣式。

　　別的不說，單憑墨黛與胭脂兩樣，就能將平平無奇的眼睛變大變漂亮。

　　云娘看她這樣一頓操作，立時就起了‘長江后浪推前浪’之感，楚霓不過十四，自己比她還多了十多年用胭脂的經(jīng)驗，更何況自己還是個做胭脂買賣的，怎的就沒這般巧思呢？

　　不怪田明香一眼相中楚霓，明里暗里想招了她去！真真是小財神一個！自己招了她做工是賺到了！

　　有這等手藝，何愁沒有新客上門？

　　這街上做胭脂買賣的不少，價格高低皆有之，自家生意做的是口碑買賣，原進價也是不便宜，營業(yè)數(shù)年，現(xiàn)下基本都是熟客生意。變化少，新客少，這其實也是云娘心頭的一樁心事。

　　也是自己好奇，也不過就那么一問。

　　卻不料聰慧如楚霓，一眼就猜中自己的心思，問自己可是想要學？于是云娘也借著時機，打蛇隨棍上，厚著臉皮問了楚霓是否可以，沒曾想竟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于云娘的角度看，若是自己擁有一門手藝獨創(chuàng)，十有八九定給捂死，這等巧思何嘗怕賺不到銀錢？都能自立門戶了！哪能容得他人說想學就學去？

　　見楚霓這般容易，就將她這一行徑歸咎于她年紀小，對自己十分信任上邊去，心中越發(fā)覺得欣賞與感動。

　　于楚霓，倒是沒云娘想的多。

　　誠然她知道，這放在胤朝顯得十分新穎的化妝方式，只要展現(xiàn)于人前，很大機會能以此作為發(fā)家的契機。

　　但是這‘霓’的身份過于讓人腦殼疼，她不想招眼，只想擁有簡單的不愁吃喝的生活。而達到這個簡單目的的先決條件，是要有錢。教云娘化妝，不過是博取她更多信任的手段而已。

　　而且今早在那小氣男那里，才看到帶自己穿到胤朝的玉玨。

　　楚霓一點都忘不掉，再次看到那玉玨時，自己渾身汗毛豎起的感覺，且那玉玨面上并沒有帶自己來時的紅色紋路，但自己的直覺就是直接認定了一般。

　　為什么會這樣？關聯(lián)是什么？

　　種種細節(jié)讓楚霓不得不忍著渾身恐懼的戰(zhàn)栗去深究細節(jié)，卻因線索碎片化嚴重而不得其法。

　　真的，這種時候只有錢能給楚霓安全感。而且，自己也很需要一個能名正言順去春夕街那邊，能再遇到那個男的的機會，楚霓就想到那蕭嫵兒，送貨到春夕街這件事，自己一定要爭取下來。

　　*

　　楚霓說可以，就真的打算不藏私。

　　沒有模特做示范，也想了辦法，就著今日那周月露的例子，取了黛筆和脂粉，在手背上畫出了眼睛的上妝技巧。

　　因著楚霓邊示范邊講解，云娘偶爾不懂還要再停下來解釋，且也讓那云娘用自己的手背感受每處暈染時的手感，所以教得有些慢。

　　索性今日上門生意也就周月露那一單，與云娘就那一個妝容反復練習，也足足花了一個下午。

　　待云娘和楚霓將手背鉛華洗去，已經(jīng)到申時了。

　　云娘取了銀錢，讓楚霓去街市前頭的糕餅鋪子買來了些點心，自己則去后座間取了茶水。兩人練習了這么些時辰，已是口干舌燥，稍作停歇，也討論著要如何將楚霓這一手好妝法用起來。

　　楚霓本就目的明確，順應著云娘的想法，也為自己爭取到春夕街送貨的機會。

　　云娘本是不愿的，那春夕街三教九流之地，她不放心楚霓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獨自前去，她倒是不介意去做那邊的脂粉生意，但是楚霓的安全更讓她掛心。

　　最后得以拍板定下，一是楚霓堅持，二是楚霓提出了要與陸嘉言借衣服女扮男裝的想法，且再三保證了若察不對勁，定立刻拔腿就跑，糾纏許久才說服云娘。

　　*

　　晚間，楚霓是跟陸大夫一起歸家的。

　　因今日陸嘉言請了人給杏林坊遞信，說與同窗有聚，晚飯不回家吃。

　　陸嘉言直至戌時方歸，回來的時候，家中靜悄悄的，估摸著祖父大多已經(jīng)歇下，就徑自走向自己的屋子。

　　月明星稀，天上云朵不多，淡淡的月光鋪灑在庭院上。

　　風很輕，拂過林木帶出微微響聲，涼爽，靜謐。

　　陸嘉言屋中雖無燈火照亮，但今夜月色甚亮。

　　一進院門，就看到了在他門口站著的，近日經(jīng)常跑上他心頭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