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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不清明

第一章 往事前塵不堪提

何處不清明 慕陽禾 2040 2019-06-20 19:12:20

  堂屋里––說是堂屋,其實也是臥房––薛玉兒端來沏好的茶,給丈夫和客人倒上,狄榮放好弓箭安置好野兔也同丁鵠走進屋來。

  屋里的陳設十分簡單,和普通農(nóng)戶獵戶沒什么不同,倒是頗為干凈。

  一進屋,丁鵠就看到炕上鋪著方方正正一張油光水滑沒有半根雜色的貂皮褥子,不由得暗自思索,人說這狄榮清正廉明不慕奢華,不成想也這般會享受。

  見他盯著那褥子,狄榮輕咳了一聲:

  “內(nèi)人自小體弱,不耐嚴寒?!痹瓉硎菫橹τ駜鹤龅?。

  丁鵠不由得好笑,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知狄榮的部下看到自家威嚴神武的將軍小心翼翼的為夫人打貂縫褥子又是什么心情。

  “好了,你說吧。”狄榮看了他一眼,低頭喝了口茶。

  “狄大哥,實不相瞞,小弟確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還記得金刀門的陸裴明陸大哥?”

  “雙刀陸裴明?”

  “正是?!?p>  “如何?”

  “狄大哥,三年前聽說你有難,陸大哥召集了各路英雄前去助你,后來東京城外又再三相邀,我也是那時得以與大哥有一面之緣。如今他遭歹人陷害身陷囹圄,危在旦夕,求狄大哥出手相助!”

  狄榮沉吟片刻,一字一頓道:

  “江湖紛爭自有江湖人管,我已有家室,不便插手?!?p>  丁鵠嘆道:“倘若單是江湖紛爭我也不來煩擾大哥了。此事只因那馮墨小人,眼見金刀門如今聲名顯赫,陸大哥已成五州統(tǒng)領之勢,為爭圣寵進獻讒言設計陷害,定要治他于死地??蓱z陸大哥英勇一世,如今在那深牢大獄里,怕是半條命都沒了。”

  狄榮垂了眼眸,冷聲說道:

  “三年前我就說過,朝堂之事與狄榮再不相干。我不會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你且回吧?!?p>  “狄大哥!”丁鵠終于急躁起來,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模樣,眉宇間盡是悲憤之情,手中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漾在了桌面上。

  “想當初你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馮墨朱貴之流卻處處打壓與你爭功,還暗中調(diào)查你的身世,將你不是漢人的消息傳遍天下,那狗皇帝只怕還想著斬草除根呢!奸臣當?shù)阑实刍栌篃o能,這樣污糟的朝堂你還顧及些什么?”

  丁鵠一時激憤口無遮攔,狄榮沒說話,只是緩緩回頭看向一旁的薛玉兒。

  薛玉兒忽然聽說丈夫不是漢人,也愣住了。狄榮啞聲道:

  “原不曾對你說過,我生父…是西夏人?!?p>  盡管心里吃了一驚,可薛玉兒沒有半點糾結,只輕輕握住丈夫的手,盯著他的眼睛,溫聲款語:

  “漢人也好,西夏人也罷,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君。”

  其實狄榮心里明白,妻子雖出身貧寒卻知書達理深明大義,這一年來兩人恩愛纏綿,自己品行如何她自是清楚的。

  只是成婚許久,當年的事于他依然是難言的傷痛,每欲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況且,兩國連年交戰(zhàn),死傷無數(shù),就連茶館的百姓談起來也要啐一口西夏狗賊。他又如何不擔心這久違的溫存隨著自己的坦白煙消云散。

  今日被丁鵠一語道破,看著眼前的嬌妻,再想想朝堂上那些滿口忠義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

  狄榮拍拍妻子的手,回過頭看著丁鵠,有了枕邊人的支持他神色平穩(wěn)了許多,略加思索,說道:“陸大哥威名在外,我與他雖只有數(shù)面之緣,但這份情義千金難報,不知陸大哥是為了什么罪名?現(xiàn)下關在哪里?”

  丁鵠方才一時嘴快,還以為要引出一樁麻煩,如今見狄榮夫婦如此恩愛,還松了口似乎肯去搭救陸裴明,心里一喜,便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我且長話短說?!?p>  薛玉兒聞言,起身道:“你們慢慢聊,我去備些酒飯?!?p>  丁鵠笑道:“有勞嫂夫人。”

  “大哥自三年前東京城外一別,不理俗事,或許不知,陸大哥這些年來行俠仗義樂善好施,在江湖中頗有威望,許多小門小派都投靠了我們,金刀門也成了二十四州幫派之首。

  原本,武林中人和官府是不相干的,可恨那馮墨小人為了在皇帝面前邀功,派人造謠進獻讒言,說陸大哥手下兄弟眾多聲勢浩大,不滿屈居人臣,已生了謀逆之心,意圖弒君篡位。正月十五,青州知府借宴請本地英豪一同賞燈之名將青州各路豪杰請入府中,卻獨留我哥哥一人過夜。隔天便差人查抄了陸家,搜出反詩還有與軍中大臣密謀造反的書信,那大臣不及召回京城就死了,說是畏罪自盡?!?p>  “這些腌臜貨!”狄榮忍不住出口罵道。為了陸裴明,也因為傷憐自己。

  想當年,外敵頻頻入犯,邊疆連年戰(zhàn)亂匪禍橫行,百姓苦不堪言。他二十四歲受封神武將軍,三年時間安定邊疆,北遼西夏吐蕃諸國,縱虎視眈眈卻再不敢輕舉妄動。誰料想,三道八百里加急諭旨將他召回,當日便以異族細作之名打下死牢。后來皇帝感念狄榮畢竟平叛有功,免了死罪,抄沒家財削為平民責令此生不得入京。

  他就這樣,風風光光入京去,寒酸落魄出城來,別說一身好衣裳,連他隨身背了多年的勁弓,師父親手為他做的無難也一同被抄沒了。

  及到城外,見一長刀粗眉闊口高鼻的漢子,正是陸裴明,并手下幾人騎馬等候,力邀他前往陸家金刀門。但狄榮心灰意冷,加之驟聞自己原是西夏之后,再想到數(shù)年來死在自己馬下的西夏兵官,不覺一陣恍惚,再三推辭,只愿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那陸家…金刀門眾人就任由他們搜查?”

  丁鵠不由得嘆了口氣,“當日陸大哥下落不明,群龍無首,兄弟們也是投鼠忌器。后來探聽到陸大哥被連夜送京下了死牢,有些人便生了各奔前程之心。別說其他門派,就是金刀門下青龍?zhí)靡矝]了聲息,堂主稱病拒不見客。朱雀玄武二堂畏畏縮縮相互推諉,只有白虎堂主司馬菁四處奔走甘愿舍命相救?!?p>  “原來如此,那不知,我如今一屆平民又能做些什么?”

  “司馬堂主命小弟來請大哥,至于具體如何行事還等回去之后一同商議?!?p>  兩人推杯換盞間互剖心腹,待吃罷酒飯,薛玉兒拾掇出一間房來,狄榮引丁鵠安歇去了。

  回到房中,薛玉兒已鋪好床褥,走上前來為他更衣。狄榮直勾勾的看著妻子,他有滿腹衷腸想要訴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薛玉兒也不去看他,一邊收整衣物,一邊輕聲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又不愿同我說,我也從不多問。但你要記著,你是我夫君,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論什么時候,不論遇到什么事,我總是敬你,愛你,同你在一起的。”

  “什么?”

  狄榮把下巴擱在玉兒頸窩,深深吸了一口夫人的體香“沒什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p>  月亮升了上來,照的屋里的地都泛起銀光。青羅帳中,狄榮擁著薛玉兒,慢慢的細數(shù)往事。

  他這一生起起伏伏顛沛流離,母親難產(chǎn)去世,父親不知所蹤,接生婆婆于心不忍,將他抱回家中才保他一條小命。五歲時,婆婆病重,臨死前又寫信將他托付給自己的親哥哥,他小小年紀獨自一人走了大半年才找到晉州來。

  從跟隨婆婆到四處流浪再到拜師學藝,從考取武狀元到封將拜相再到身世曝光被趕出京城。狄榮看著地上的月光,那光冷的好像要把整個房間都凍上,只剩懷里這一團溫暖。

  薛玉兒依偎在丈夫胸前,靜靜聽著,屋里有片刻的安靜,靜的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那么沉穩(wěn)那么熱烈。她輕輕環(huán)住丈夫,把這個外表剛強神鬼莫近的男人環(huán)在她懷里。俯在他耳邊低聲軟語“榮哥,這些年你受苦了。從今往后,有我疼惜你,愛護你,與你同進同退,生死不離?!?p>  借著迷蒙的月光,狄榮看著妻子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眼神清澈透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他似乎看到了妻子狡黠的笑容。

  “自我們成婚以來,我總是睡不好,你可知道為什么?你知道自己常常做噩夢,還時不時的說夢話嗎?”

  “哦?我卻不知呢。不過夫人,今晚你怕是又要睡不好了。”

  薛玉兒一怔,不待她開口詢問,狄榮一掀被子將她壓在身下。

  “好玉兒,明日就要與那丁鵠兄弟一同上路去救陸大哥,你就當補償補償我么…”說著手便不安分的在那香嬌玉嫩上滑過,一個接一個的吻也落了下來,輕輕的柔柔的。

  薛玉兒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害羞,推擋了兩下,忽然想到今夜一過,明天腥風血雨也未可知,便不再扭捏,探身抱住夫君,熱烈中帶著不安。

  一夜無眠。

  未及天亮,丁鵠狄榮并薛玉兒三人便悄悄啟程了。

  薛玉兒情知此去兇多吉少,卻已打定主意,丈夫要出門辦事,做妻子的自當隨身侍候,生生死死,夫妻總該在一處。

  狄榮欣然應允,心里卻暗自琢磨,雖說所謀是兇險萬分掉腦袋的事情,可將妻子獨自留在村里他也是不放心的。玉兒聰慧溫柔有余潑辣機變不足,遇上張三一類的無賴難免吃虧。

  何況,二人住的小院雖處在偏僻村落,可有心人一查便知。倘若事敗身份暴露,玉兒孤身在此就太危險了。

  咔噠一聲,門鎖落下??粗@住了還不到一年的屋院,薛玉兒有些感慨,原想著,等開了春在這門前栽一棵桃樹,往后年年都能看到滿樹的粉艷桃花??扇缃襁@一去,怕是再難回來。黃狗已經(jīng)托付給村頭劉大娘,劉大娘是個啞巴,為人低調(diào)且十分和藹,想必不會虧待它。

  轉(zhuǎn)過身,三人就此上路。

  直到第二天傍晚,村里的人三三兩兩坐在外面嘮嗑時才恍然發(fā)現(xiàn),獵戶和獵戶媳婦兒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過了。只有一條臟兮兮的小黃狗坐在門口,哀哀的搖著尾巴望著緊閉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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