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為善,亦為惡。吾為世間所愛,亦為世間所惡。吾是吾,吾亦非吾。”女人站在墻影下,面目模糊,只隱約可見她臉上猙獰的刀痕,她手上把玩著一朵雛菊,“汝立于光明下,而吾立黑暗處;汝立于黑暗下,而吾立光明處?!?p> 她頓了頓,然后癡癡地開始笑,“汝為光,吾亦為光;吾是光,而汝亦為光,那么何人為光呢?汝此時站于陽光下,而吾卻立于陰影下,可等到夕陽西下,汝之所地為黑暗籠罩,吾之腳下為太陽鋪灑?!?p> 墻影外,男人一席白色袈裟,眉目慈悲。
“趣哉否?”女人笑問,手上雛菊悠悠落地,染上點點塵埃。
交流會熱鬧極了,等到昏迷的姜平生被送到微雨燕緲樓時,小浮歌拉著童四辭和童五柳來到一家食肆,這家跟其他最大的不同,便是用餐之處在地下,做菜之處在地上。
帶小浮歌三人進來的是一位妖族女子,皮膚微微泛青,眼白為深藍色,眼瞳為金色。這名侍女手上附著些許鱗片,小浮歌極其喜歡侍女的頭發(fā),瑩藍的發(fā)絲滑柔順,勾的小浮歌總想伸出手摸一摸。
侍女身上穿著樣式奇特的蛟紗,腰肢似柳葉柔美。她徐徐轉(zhuǎn)身,長長的睫毛斂下一小片陰影,“三位貴賓,廂房已到?!?p> 小浮歌微微瞇眼,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嘴唇,她視線掃過侍女的脖子,“謝謝姐姐帶路~”
“奴之辛?!笔膛⑽⒏ι?,眉眼溫順。
幼童擺擺手,抬步走進廂房?!鞍姐姐嗓音真好聽。”
女孩突然轉(zhuǎn)頭,真心夸獎道。說完,便不理會跪伏在地上的侍女。
包廂門悄然關(guān)上,門外的青皮侍女仍跪伏在地上。那頭勾的小浮歌心癢癢的藍發(fā)鋪散在地面,襯的女人柔美憐人。
童五柳手支著臉頰,眉頭輕蹙,“小浮歌干嘛理她?”少年的語氣里帶著為不可查的輕蔑。
對此童四辭也很是不解。
那個侍女只是一個混血的失敗品,天賦不高,終其一生也只能是一個低等的小侍女。除了長的好看,就連做爐鼎的資格都沒有。
“剛剛我之所以可以抽打分神后期的姜平生,只不過是因為有可以碾壓姜平生的存在,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我狐假虎威?!毙「「桦p手捧著臉,臉上是明媚的笑容,“在那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掌握他人生死是一件多么令人上癮的事情?!?p> 童五柳抿唇,“這跟那個雌性有什么關(guān)系?”童五柳面前的是南家的嫡小姐,他的主人,小男孩高傲的心里,不允許一個低等的雌性玷污他高高在上的主人。
“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煉氣期的廢物,在這個世界其實什么也做不了?!毙「「栊π?,絲毫不把童四辭和童五柳不贊同的模樣放在心里,“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廢物,卻能因為一句話讓那個侍女膽顫驚心的跪在地上,連反抗都不敢。為什么?”
說到此處,小浮歌轉(zhuǎn)動了一下脖子,“因為我知道她的命脈,因為我身后有著南家這個龐然大物,因為她的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你們看,這就是天道的不公平。”
小浮歌悠悠的看著童四辭和童五柳,櫻紅的嘴唇勾起,“難道你們就不覺得不公平嗎?為什么她自出生起就那么的弱?。繛槭裁此簧贾荒苁且粋€小小的侍女?為什么她要因為他人知道她的命脈而害怕卻不敢反抗?為什么明知有人覬覦她的容貌卻只能乖乖被褻玩?為什么呢?”
童四辭和童五柳坐在小浮歌的對面,幼童紅色的眼眸透著冷意,緊緊地盯著他們,而他們卻一動也不敢動,這樣的小浮歌危險又讓他們心生臣服。
“因為你們不敢反抗??!”她突然瞪大眼睛,雙手支著桌子站起,“因為你們天生弱小,只能依靠更強大的存在!因為你們……斗不過強大的存在?!?p> 她說完,高高在上的看著僵硬的兩人,然后輕笑,像是往常一般臉上掛著傻乎乎的笑容,慢慢坐回了位置上。
“不過沒關(guān)系哦~小浮歌很喜歡!很喜歡四辭和五柳!”
女孩恢復了往日的容貌,臉上是對童四辭和童五柳的信任與喜愛。乖乖巧巧的,帶著點令人憐惜的呆樣。
這家食肆的食物上的很快,口味也不負盛名。
等到她們?nèi)顺酝瓿鋈サ臅r候,那個侍女仍然跪在地上,姿勢標準而又賞心悅目。
“唔……”小浮歌歪著頭,大大的眼睛里透著心疼和不解,“姐姐你怎么跪在這里?疼不疼啊,小浮歌好心疼~”幼童臉上的懵懂令人心軟,她走到侍女的身邊,湊到她的身邊試圖將她扶起來,“跪著好玩嗎?”
幼童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低響起,如同惡魔低語。
侍女手指微動,她的聲音較之剛剛有些低啞,帶著沙啞的誘惑,“奴歡喜。”
“嘶……”小浮歌低頭,蹲在侍女的面前,正好能看到她漂亮的雙眸,“這樣啊~~那姐姐可以到我家里陪我玩嗎?”
侍女低垂著眼眸,那張較之閑夢老祖更為精致昳麗的臉上,是乖順的服從:“小姐之善,是奴最大的幸運。”
說出的話如同她那頭瑩藍的頭發(fā),勾的小浮歌心癢癢的。
幼童站起,掉下一句“乖乖把人送到南家哦~”,然后帶著童四辭和童五柳離開食肆。
街道上,小浮歌側(cè)身看向左邊的童四辭,“你們看,我只是說讓他們把人送到南家,那些人就連面都沒有出,同意將那個雌性免費送出去。真是一個公平的世界呢~你們覺得呢?”
童四辭低頭,她的小姐笑的可愛極了,“這個世界本就如此?!?p> “嘻嘻~我們接下來去哪里?。俊?p> 小浮歌小小的手拽著童四辭的衣擺,好奇的詢問道。
一旁的童五柳微微思索了一番,然后回答:“半個時辰后羅鼓坊近半個月都會有辯論會和交易會的活動,我們可以過去看看?!蓖辶f完,又將云萍的邀請?zhí)昧顺鰜?,小男孩的指尖靈光閃現(xiàn),下一瞬,邀請?zhí)纳戏奖愠霈F(xiàn)了半個時辰后羅鼓坊的安排流程。
箋晉天的邀請?zhí)?,普遍是發(fā)給修煉者的,而這些邀請?zhí)畲蟮姆奖阒帲闶侵恍枰稽c靈力,便可隨意查看該活動所有想要知道的情報。
今天羅鼓坊舉行的是交易會。
小浮歌三人手中的邀請?zhí)浅鲎酝业?,因此她們到達羅鼓坊后,便被帶到了一間上等包房。
包房內(nèi)一應(yīng)用品都屬于定制,里面有三個看起來很奇怪而高檔的椅子,坐上去軟綿綿的,但又不用擔心會陷下去。
等到小浮歌她們都坐了下去,房間漸漸透明,最后四周變得如水晶一般晶瑩。
此時她們所處的房間就好似被水晶隔離出一個小世界,而小浮歌的右手邊則出現(xiàn)一張奶白色的紙,上面是金色的字:是否開啟共享?
底下是兩個選項,小浮歌忽略右邊的‘否’,點了‘是’。
之后紙張消失,四周的水晶逐漸出現(xiàn)各式各樣的顏色,最后水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樸素的大廳,仿若身臨其境。
此時這個大廳只有一張黑色的桌子和一把同色的椅子。
“那是玄金鐵!”童四辭甫一看到那張桌子,便猛地站了起來,一向恪守禮儀的童家大小姐,意外的在自己的主人面前破了功。
大廳上所擺的桌椅,其材料全名為玄水黑炎金紋鐵,只要用一小指蓋融入法器,便可阻擋洞虛大能的全力一擊,其珍貴程度排在天然異寶前十。
短暫的震驚過后,童四辭白了一眼沒看出來的弟弟,然后淡定坐回位子上。
小浮歌癱在椅子上,一副平平如其的樣子。
交易會開始前,這張桌椅迎來了它的第一位使用者,那是一個皮膚幽紫的男人,手上的指甲尖銳,泛著寒冷的幽光。
這是一名幽海族的混血,跟食肆的侍女不同,他有著難得一見的混血天賦。
“各位貴安,在下相里闕,今日交易會的開幕人?!?p> 男人身上披著一件玄色狐裘,毛茸茸的圍領(lǐng)與男人陰冷的氣質(zhì)意外的融洽。
羅鼓坊的交易會是由參與者主持,而作為主辦方的羅鼓坊則只負責場地和安全方面的維護,其他地方他們一律不管。
手上有想要交易的東西或事情,只需等上一位主講人結(jié)束,便可按下接替的按鈕,最先按下的那位便可成為下一位主講人。交易會結(jié)束時間不一,主要看有多少人上臺,如果時間到第二天正午還未結(jié)束,交易會將會強制停止,直到下一場交易會再次開始,上一場的未完成者將會自動成為下一場的開幕人。如若沒有,則由按下接替最快的那位做開幕人。
場上名為相里闕的男人說完,便坐在了由玄金鐵鑄成的椅子上。
小浮歌雙手展開,懶洋洋的瞅著面前不到五米的紫皮男人。
箋晉天紫色皮膚的族群很少,幽海族算是其一。而幽海族的族人每一個都有著天生的天賦,獨一無二。同時,這個幽海族也是箋晉天如今少有的保留王族統(tǒng)治的勢力。
而這位相里闕,背后的家族是其王族最堅定的?;逝?。
交易會上的交易千奇百怪,就算拿出禁忌的東西,也不會有人阻止。
其一是羅鼓坊有著可以躲過天道的秘術(shù),因此只要使用此秘術(shù),便可掩下身份,安心交易,而羅鼓坊則不會查看包房內(nèi)的一切,他們只看大廳的情況;其二,交易會不同于交流會,在場的每個人都是舉重若輕的存在,在這些人的眼里,越是禁忌的東西,越是有交易的資格。
畢竟,他們才是規(guī)則的定制者。
小浮歌她們來就是為了見識這些名為禁忌的東西。
今晚的交易會比起往年,似乎繼承了外界對于半尺知素的定義,一切存在之物皆可交易。小浮歌看到最有趣的,是一個神秘人用漓霧宮的少宮主交易了一朵漓霧宮的獨有仙芝。
繼那位神秘人之后,上臺交易的人換成了一名妖冶女人。
她身上是輕薄的鮫紗,舉手動足間身上的紗衣總會滑落。女人身材更是誘人,但與之對應(yīng)的,是她身上刺眼的刀痕,帶著殘損的美感。
“小女名喚伯鸞希,”自稱柏鸞希的女人盈盈俯身,她臉上的眉骨自脖頸有一道長長的十字刀痕,但這些刀痕卻讓這個女人越發(fā)的美艷和獨特。
她身上有著一種奇怪的氣質(zhì),危險而又讓人忍不住靠近她。
“今夜,小女所交易之物,”柏鸞希抬頭,勾起一抹美如毒藥的笑容,“是在座的各位~”
女人朱唇輕啟,笑意盎然。
交易之物有點不同尋常,小浮歌終于坐直了腰身,大大的眼瞳里,倒映的是柏鸞希的身影。
“你們猜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俊毙「「杩粗莻€倚坐在桌邊的女人,面上帶著孩子氣的疑惑。
是什么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成功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好奇和注意。
也許她的目的之一就是這個,小浮歌心想。
柏鸞希右手抬手,慢慢的勾著自己的發(fā)絲把玩。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惹上這些人的后果,涂著精致蔻丹的手柔柔的劃過臉頰,。
柏鸞希長的并不精致,模樣也沒有讓人一眼驚艷,在小浮歌眼里,這個女人容貌只屬于中等偏上一點。但她很耐看,甚至見過一眼后便不會忘記這個女人。
玄金桌上,柏鸞希修長的腿在紗衣的半遮半擋下,誘人的很。
“柏鸞知道這里是羅鼓坊,可是那又怎樣呢?”柏鸞希眉眼婉轉(zhuǎn),手腕上的紅繩很是打眼。她晃了晃系著紅繩的右手,“柏鸞這里有一根萬間禪林佛子開光過的佛門至寶,只要各位能夠為柏鸞實現(xiàn)一個小小的愿望,那這根紅繩柏鸞便拱手相讓。”
“什么愿望?”明顯失真的假聲在柏鸞希說完的那一刻,便代替所有人問出柏鸞希的目的,
“呵~”女人嬌笑,“殺了在場一半的人,無論是誰都可以哦~”柏鸞希慢悠悠的說出自己的愿望。
小浮歌拿起手邊的零食,跟童四辭和童五柳一起看著這場游戲。
接下來回話的是一個甜膩膩的聲音,羅鼓坊有專門轉(zhuǎn)換聲音的法器,“很可惜,你的這個想法注定實現(xiàn)不了?!?p> “是呢~柏鸞知道哦~所以你們不動手的話,那只能柏鸞親自動手了呢~”柏鸞希說完,一道利光出現(xiàn)在大廳,直直朝著柏鸞希的發(fā)向襲去!
然而利光穿過柏鸞希的身軀,但大廳上的女人卻毫發(fā)未損。她咯咯的笑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們猜現(xiàn)在的我是真的存在還是假的呢?”
柏鸞希并不需要在場的人回答,問完又自己接下去說著:“如果柏鸞并不存在,那么這個世界到底什么東西存在呢?還是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就連箋晉天也是假的?”
“箋晉天也是假的嗎?也許箋晉天是真的存在的,那真正的箋晉天又是哪個,是我們現(xiàn)在的世界嗎?”
女人越說越快,臉上嬌媚的笑意逐漸扭曲,“啊啊~不不不,不是的,或許一切都是真的,又或許一切都是假的!”
“你們猜,現(xiàn)在的我是真的還是假的?答對送禮物哦~”
剛說完,柏鸞希又搖搖頭,“現(xiàn)在的柏鸞啊,是真的哦~真的存在著呢~那現(xiàn)在的柏鸞是活著的還是死了呢?嗯~其實這個答案沒有必要知道,等等!”柏鸞希說著說著,像是突然被嚇到一般雙手捂住臉,整個人蜷縮著從桌上掉下。
小浮歌吃完手里的水果時,柏鸞希手抓著桌子爬了起來,現(xiàn)在的她,嘴裂的露出所有牙齒,臉頰邊的刀痕猙獰扭曲,“真的柏鸞死了,假的柏鸞也死了。可是真的柏鸞活了,假的柏鸞也活了。你們說,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哪個才是假的?”
柏鸞希怪笑著,小浮歌能夠清楚地看到柏鸞希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著,她手上的那根所謂佛門至寶紅的詭異。
不待小浮歌繼續(xù)觀察,柏鸞希突然又恢復正常,“再問一個問題,現(xiàn)在你們所見所聽,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話落,柏鸞希開始整理儀容,“今天晚上是柏鸞跟大家的見面會,下一次見……”
女人手指輕點嘴唇,“柏鸞希會將你們?nèi)繗⒌襞秪”說完,她手上的動作停止,然后俯身作揖,“那么,這是真還是假呢?”
最后一個問題過后,柏鸞希便消失了。
童四辭將耳畔的發(fā)絲理到耳后,看著大廳矚目的桌椅,道:“真是一個瘋子?!?p> “可不是嗎?”童五柳接下去回應(yīng)著。
自她出現(xiàn),就像一個瘋子在演一場獨角戲。
“真真假假,很有趣的一個人呢?!毙「「杼裘?,“下次見,她知道今晚來的人有誰嗎?呵?!?p> “噗,也許見人就咬?”童五柳笑瞇瞇的猜測。
柏鸞希離開后,接下來的交易者就顯得有些平淡,也許柏鸞希只是單純的向他們展示她的存在而已。
畢竟只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