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兄弟,來吃點(diǎn)東西吧?!敝軏鹪陂T外喊道。
林啟將書一本一本按原來的位置放好,開門走出書房,徐瑤正坐在石桌前拿著一個饅頭小口小口的吃著,此時她臉上的面紗已經(jīng)摘下,林啟一瞧,卻稍稍有些呆住了。
這時候的天很藍(lán),云很白,陽光明媚,微風(fēng)徐來,帶來一陣清香,槐樹下的少女十六七歲,鵝蛋臉線條柔美,五官精致小巧,皮膚在陽光的映照下白的發(fā)光。
林啟心中苦笑,多少年沒有過因?yàn)榭磁⒆幼呱窳?,三十一歲的中老男人穿越到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連心智都變不成熟了……
他中周嬸拿中接過兩個饅頭,躬聲道了謝。
“林小兄弟這教養(yǎng)可真好啊,這一聲聲謝,老身怪不好意思的?!敝軏鹦Φ馈?p> 林啟心道,自己總被當(dāng)成孩子一樣地被人看著,那才叫不好意思。
周嬸有招呼道:“那桌子上有些咸菜,你夾來吃,上午時間匆忙,也沒弄些好的,你將就著吃些……”
“已經(jīng)很好了?!绷謫⒁膊贿^去坐,就站在廊上將那兩個饅頭嚼了。
“看你穿的這么好,還不嫌棄這伙食,可真難得。我們那跑堂的王二栓,泥地里滾大的孩子,卻偏要頓頓回家吃肉,唉,也不知這世道不易……”周嬸嘆了口氣,將兩個饅頭塞到林啟手里,便轉(zhuǎn)身過去扶著徐瑤的椅背。
“姑娘可吃好了?我扶到你堂前去?”
“恩?!毙飕廃c(diǎn)點(diǎn)頭,將放在膝間的面紗撿起來,戴在臉上。
“峰哥兒也不知道哪去了,那王二栓回自家吃午飯可沒那么快來,一會堂上用食的客人多了,可怎么招呼……”周嬸嘴里碎碎念著,推著徐瑤往客棧去了。
林啟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過去,低頭輕輕笑了笑,將手里的饅頭吃了,拍了拍手,便也跟了過去。
新來的服務(wù)員走馬上任了,他心里想著。
我原本可是個大總裁。
大堂中,有兩張方桌上各坐著一個食客,想來是剛才已經(jīng)招待好了,周嬸安頓好徐瑤便回了廚房。
徐瑤依然是坐在柜臺那,一只手正輕輕拔著算盤,另一只手拿著毛筆,正在紙上記著什么。
林啟進(jìn)來時徐瑤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見是他來,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林啟便走上前,向她打來了招呼。
“怎么過來了?”徐瑤說著又低下頭拔弄算盤。
“來熟悉一下工作。”林啟隨口應(yīng)道。
徐瑤聽著愣了一下,想了一下也大概聽懂了。
正說著話,卻見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闊步走起來,大馬金刀的往空座位一坐,喊到:“小二……”
林啟不等他二字喊完,便已站在他身旁。
“客官想吃些什么?”
“你是小二?”那漢子往林啟身上打量了兩眼問道。
“如假包換?!绷謫⑿χ鴳?yīng)道。
“先打一壺酒,兩斤肉?!蹦菨h子說完又問道:“你們這有啥拿手的菜?”
林啟應(yīng)了一聲“好”,便問那漢子:“客客您看隔壁那桌一樣的菜,給您上一份如何?都是我們的拿手菜?!?p> “也好,你速速上菜吧?!?p> “好的,您稍待?!绷謫⑿χ鴳?yīng)過,然后先端了個酒壺和碗過來,先給那漢子倒了碗酒,便去尋周嬸報菜。
報了菜,林啟想著那大漢身背行囊,便向周嬸了解店里的客房,回到廳上候著。
卻見那大漢又向自己招手。
“這酒還不錯,什么酒?”
林啟不知酒名,笑道:“客官真是好品味,可要再打上一壺?”
那大漢哈哈一笑:“不要用壺,你晚間給我裝一大壇來?!?p> 林啟聽他說了“晚間”,于是問道:“客官可是要住店?我們正好還有幾間干凈……”
那大漢擺擺手道:“遲些再說,我先問你,你們這哪能買到皮貨、鐵器、藥材等物?”
“不好意思客官,我也是新來的,一會客官用過飯,我尋人給你打聽?!?p> “也好?!?p> 這邊兩人有來有往的應(yīng)答著,徐瑤支著耳朵聽了一會,見這新來的跑堂竟不出一些紕漏,不由又往林啟身上看了兩眼。低下頭繼續(xù)擺弄著帳目,女子搖著頭輕輕笑了笑。
午間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幾拔人,林啟一一接待了,無非就是點(diǎn)菜、端菜、擺盤子、擦桌子,倒也沒出什么錯。
過了一會,王二栓用過午飯,慢條斯理地回到店里,林啟便由他去招待客人,自己在一邊打下手。
王二栓年紀(jì)二十出頭,躬背塌肩的身形,目光中帶著一些狡黠。招呼客人十分利索,嘴里的話竟沒有停過。
“哎呀!王老爺來了!快快請坐!燒酒一壺,小雞燉蘑菇一份,花生米一盤!”
“喲!這不是于三兄弟嘛!有些日子不來!上酒上酒……”
“喲呵!宋員外,今天想吃些什么?”
“啊!許官人,進(jìn)店來吃些吧?好些日子都不來了!”
“王老爺走好??!下回再來啊……”
“……”
林啟見王二栓一頓招呼,竟少有他不認(rèn)得的人,行云流水間就把大半食客招呼了。偶爾被人甩了冷臉也不以為意,依舊腆著臉上去賣好。
人才啊。
這是天生跑堂界的好材料嘛。
看來還是要向前輩學(xué)習(xí)才是。
等用餐高峰期過去,林啟便引著王二栓到那大漢面前,向那大漢說道:“客官想知道什么可以向我這位前輩打聽?!?p> 那大漢嚼著花生米,問道:“聽說你們太原府,販邊的人很多?”
王二栓一拍大腿:“爺,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我爹從前便常去遼邊。所謂天下晉商,我們太原府,多的是做買賣的。把茶葉布帛往遼市一送,換成堆成堆的牛羊皮草,或是白花花的銀子……”
“那這販邊的貨在哪里買?”
“那得看你要買啥了?西街的顧老板專門賣茶葉,南街的孫老板賣布,東市口的李員外賣糧,但都是成批成批的賣,一般人的生意可不做……
“賣糧?糧食也能賣給遼人?”
“有什么不能的,只要能得銀錢……”王二栓嘟囔道,又說:“這販邊也不是想販就販的,得有官府的批條才成。”
“批條,”那大漢沉吟道:“那這批條要怎么弄?”
“我們文水的鄉(xiāng)紳手里便有,也有幾家小商賈合在一起做,共用一張批條的?!蓖醵ù鸬?。
那大漢想了一會又問道:“這販邊都要做哪些準(zhǔn)備?”
“這可就說來話長哩,這會怕是不得空與客官細(xì)說?!蓖醵▍s又不說下去,看了看店里三三兩兩的幾個客人,臉上擠出為難的表情。
那大漢見了,隨手掏出一枚碎銀子便拋過去。王二栓伸手接了,輕輕一掂便喜上眉梢,行云流水地收入懷里。
“這販邊,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首先得有貨,鍋碗瓢盆啥都成,遼人什么都買,哪怕是用過的夜壺,摔過的碗,遼人中也有當(dāng)寶貝的。再就是要有批條,若沒有官府的批條,便過不了關(guān),連人帶貨給邊軍端了去,貨,他們留下;人,把頭砍了,拿石灰腌一腌便可以當(dāng)一份軍功,可比腌大白菜容易?;蛘邚纳嚼镒撸峭练丝啥?,兇的很,白石寨的趙大彪子您聽過吧,愛把人皮剝……”
大漢不耐煩,擺手打斷他,問道:“有了批條以后呢?”
“那然后就簡單了,得有熟悉的向?qū)Вo(hù)衛(wèi)要多,七月里出發(fā),九月前能到遼邊,然后在雁門等開市,該打點(diǎn)打點(diǎn),該疏通疏通。等開市了就能把貨換成牛羊皮貨人參鹿茸什么的,可以在當(dāng)?shù)負(fù)Q成銀子,也能拉回來賣,我們太原就有收這些的集市。不過這一路上兇險也多……”
“這向?qū)г趺凑???p> “那可不好找,首先要識路,再者要在道上有二分面子,手上還得有幾下子……馬上五月份了,好的向?qū)Ф冀o各家打點(diǎn)過了……”
那大漢又從懷里掏了一枚銀子丟過去,王二栓輕巧的接了,露出一臉討好的笑。
“大爺您要是有意思做這門生意,我給您聯(lián)絡(luò)西街的顧老板……”
那大漢搖搖頭,問道:“我在太原城,聽說你們文水有個徐鐵,人稱‘雁客’,走邊三十年未有出過差池,你可認(rèn)得?”
王二栓道:“我當(dāng)然認(rèn)得?!?p> “哦?”
“您說的便是我們的老東家……”
“人在何處?”
“三年前便沒啦,”王二栓帶著哭音說道,“我們老東家走南闖北,一身本領(lǐng),能說契丹語、女真語、蒙古語,看天象而知風(fēng)雨,望星辰而知前路。一手‘朔風(fēng)刀法’斬盡匪徒,保境安民,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誰曾想,最后被奸賊給害了……”
林啟轉(zhuǎn)過頭,看向徐瑤。她戴著面紗,看不清表情,但拔算盤的手卻停下來。
徐瑤輕輕咳了兩聲。
王二栓不敢再多說,垂著手站在那大漢跟前。
那大漢又問道:“那還有誰是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向?qū)В俊?p> “我那峰哥……“王二栓轉(zhuǎn)頭看看柜臺,岔開話:“再有就是東市口的傅老頭,不過他今年已經(jīng)和李員外定好了……”
“這樣吧,我先在你們店住下來。一會你帶我到集市轉(zhuǎn)轉(zhuǎn),收些皮貨藥材?!?p> 待結(jié)好了住店的銀錢,那大漢站起身,把行李隨手扔給林啟,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拎著王二栓往集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