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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尋

第15章 慰藉

來尋 怪誕的表哥 2092 2019-06-30 00:22:48

  林啟、徐峰坐了一會,又各自打了幾碗酒,喝到微醺,便回房安歇。

  看書房的燈已經(jīng)滅了,想來徐瑤和周嬸已經(jīng)睡了,徐峰便有些慶幸,憨憨笑了笑。

  林啟本想跟徐峰談羅乙貴的事,但見他情緒不好,擔心他惹出亂子來,便按下話頭,想著自己在店里注意些,保護好徐瑤應(yīng)該問題不大。

  熄了燈,徐峰竟直接就睡著了,一時鼾聲漸起。

  林啟不由苦笑。

  在徐峰身邊又躺了半個時辰,鼾聲愈演愈烈,竟成雷霆之勢。

  看來是睡不著了。

  林啟披衣而起,打開房門打算到院中走走。

  他關(guān)好門轉(zhuǎn)過頭的時候,看到徐瑤和周嬸的房門竟是開的,差點嚇了一跳。

  定眼看去,徐瑤正坐在輪椅上撥弄著木輪。

  那木輪卻是卡在門縫處,任徐瑤怎么推都紋絲不動。

  輪椅上的少女皺著秀眉又推了推,終于有些氣苦的抬起頭,正看到回廊處披衣而立的林啟在看著自己。

  于是她有些羞怒的瞪了他一眼。

  林啟走上前,悄聲問:“需要我?guī)湍???p>  徐瑤低下頭,輕輕點了點。

  “進去還是出去?”林啟笑了笑,拿手指了指里面,又指了指外面。

  徐瑤不說話,拿手指了指院子。

  林啟小心的將徐瑤推出來,關(guān)上房門,推著她到院中的槐樹下。

  少女抬起頭,看著月亮。月光也照著她的臉,映出一種柔和清冷的美感。

  她的耳朵微微動了動,聽到身后的少年轉(zhuǎn)身回房的聲音。

  “他走了么?”徐瑤心想。

  過了一小會,腳步聲輕輕響起,身后的人拿了一條薄毯蓋在她肩上。

  “夜里涼?!绷謫⒄f。

  徐瑤不說話,只是抬起頭,看著天空。

  過了很久,徐瑤忽然說:“兩個月前,羅乙貴到店里來,言語間有些不……不好,大哥打了他一頓。如果不是我攔著,大哥就把他打死了?!?p>  林啟不知她是對自己說還是自言自語,卻聽徐瑤又低聲說道:“如果當時我不攔著,就讓大哥打死他,方老板是不是就不會死,方小姐也不會沒了爹……”

  林啟愣了一下,這兄妹倆,看著都不太像良民啊。

  “你認識方老板?”

  “他以前救過我爹,方小姐人也很好?!?p>  “我覺得就算沒有羅乙貴,方老板也可能被別人……”林啟說道。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覺得為什么大家都過得這么苦……”徐瑤低下頭。

  林啟看著她的側(cè)影微微怔神,如果在前世,有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問自己,為什么眾生皆苦,他可能會覺得好笑,在心里想這明明就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嘛,懶得答理。

  但是此時此刻,月光下徐瑤不像一個小女孩,她只是以她的閱歷、感官,接觸著這個世界,在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之后,有一個晚上,她睡不著想找人問一問,為什么大家都過得不好。

  林啟沒有笑,他想了想,說道:“總歸是會好起來的?!?p>  徐瑤問道:“你怎么知道?”

  其實我不知道,我就是隨口安慰你的。林啟想道。

  但看著少女的眼神,他想了一會,組織語言說道:“比如在千百年前,有些人生來是奴隸,有些人是奴隸主。那時的奴隸過得更苦些,像豬馬牛羊一樣地生活。但后來有了道德,再后來有了禮教,又有了法律。一些本來可能會是奴隸的人,就會過的好一些。”

  “再比如,以前沒有火,沒有谷物,后來有了,人們也過得更好一些。我雖然不知道我們這一輩子是怎樣,但總歸是一百年好過一百年,一千年好過一千年的吧?!?p>  徐瑤有些氣惱道:“答非所問,那時候再好又有什么用,大家都死了。”

  “但是后來人能過的好,便是因為前人受過的這些苦嘛。因為奴隸的苦,于是有人為這些苦奔走疾呼,戰(zhàn)斗基至死亡,但終于爭來了道德禮法。因為有人餓死冷死,所以有人創(chuàng)造了五谷耕火。現(xiàn)今有人當街殺人,便有人覺得這不對,那以后律法會更完善,現(xiàn)今有人腿患殘疾,以后才有醫(yī)術(shù)進步……”

  林啟想了想,又說道:“千百年以后,也許很多腿腳不好的人,能得到更好的醫(yī)治。推根溯源,是因為這千百年當中,總有些人在因此受苦,便有人去想辦法改善?!?p>  徐瑤轉(zhuǎn)過臉,有些安慰又有些不忿地問道:“那為什么受苦的偏偏是我與我周圍的人?”

  林啟被她拿眼看著,一時竟不知怎么回答。

  徐瑤忽而輕輕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她又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像我這樣在輪椅上坐一輩子,也不算白活?”

  林啟點了點頭。

  徐瑤轉(zhuǎn)過頭不說話。

  過了良久,她說道:“今天看你刺那惡霸,其實我心里想著,我要是你,我就一刀刺下去殺了他。我是不是很壞?”

  林啟道:“照這么說,我才是很壞,可惜就是膽子小?!?p>  “我知道你不是膽小,只是不想在客棧里動手,以免拖累我們?!毙飕庉p聲道。

  林啟嘆了口氣,走過去,搬了個石墩在徐瑤面前坐下來,看著她說道:“你不必內(nèi)疚的,今天方老板死了,你后悔當時阻止徐兄打死他。但如果當時徐兄真打死他了,你或許又后悔沒有阻止?!?p>  徐瑤低頭說道:“道理我懂的,我只是有些心疼方小姐,幼年喪母,少年喪父,總不是好捱的?!?p>  林啟不語。

  徐瑤忽然抬起頭說道:“我若是男兒,當要做個俠士?!?p>  林啟心中好笑:你把你哥管得死死的,讓他安心做個客棧東家,自己卻想做個俠士。

  卻聽徐瑤嘴里輕輕吟著:“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夜風徐來,將少女的輕吟吹散。她的聲音既小,音色柔和清亮,本不適合這樣一首詩的,但她的語氣間有一些鏗鏘的力量,在夜風中頑強地,敲打著林啟的心。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是良久。

  徐瑤道:“你推我進去吧?!?p>  林啟點點頭,起身扶著她的椅背,將她送回房里。

  他站在房門外,看著她有些艱難的撥弄著輪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屏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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