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
紫蘇出門倒了水,回來時見蘇芷柔筆直坐在桌邊正提筆記著帳,紫蘇不禁勸道:“小姐,不早了,快歇下吧。”
“事還沒做完呢?!?p> “你這又是何苦呢?每日里照顧林啟,回來還要處理事務(wù)。累死累活的,卻也不見他記得你的好?!?p> 方芷柔淡淡道:“我自己要報恩,卻要他記什么好?!?p> “但也……”紫蘇想了想,終究還是將話咽回去,又問道:“小姐,我們?yōu)槭裁床换馗俊?p> 方芷柔抬頭看著她困惑的表情,平靜說道:“家里不安全,李府對我們那兩倉糧食志在必得,我將所有家丁都派去守望糧倉了。如果他們狗急跳墻,很可能會派人來殺我們?!?p> 紫蘇唬了一跳,直接愣在當(dāng)場。
“唔,對了,接下來你也要小心,不要一個人出門?!狈杰迫峤淮馈?p> 紫蘇是最不喜歡小姐學(xué)林啟“唔,對了……”這樣的口吻的,聽起來就不太正經(jīng),此時卻也顧不得這些,她轉(zhuǎn)頭四下一看,心驚膽顫得又問道:“那在這客棧里……”
方芷柔道:“徐姐姐和林公子都安排好了。有人手守在周圍的,又有徐兄、胡蘆這樣的高手在,你放心吧。”
燭光下,方芷柔說著話,臉上的表情平靜,全沒有白日里那般柔軟不堪的樣子。
紫蘇看著自家小姐消瘦的身影,只覺得一陣心疼,想要勸她別再去照顧林啟,又不敢將今日在廚房聽到的那些話講出來,不由得紅了眼眶。
方芷柔卻又淡淡說道:“唔,對了,你們今天在廚房里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讓她們說去好了。人活一世,行事無愧于心既可,何必理會那些閑言碎語??傊?,我不會對不住徐姐姐就是。”
紫蘇點點頭,將被褥鋪好,坐在床前,不放心地往房門的方向看了看,又問道:“小姐,你說林公子真的對付得了李家嗎?”
方芷柔終于放下筆,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文水縣城,根本就是李平松與江恒的天下,連胡縣令都不是他們的對手。除了林啟,我還能指望誰呢?”
“這個人,其實我也看不懂,但終歸是有些,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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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
秦氏酒行的慘案讓文水縣如煮開的水一樣沸騰起來。
胡牧揉了揉眼,看著眼前的文書,忽然覺得頭疼。
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縣令了,他其實也沒真正處理過幾樁縣務(wù),如今到好,這個民怨沸騰的關(guān)口,德云社還敢跑來讓自己封它個“義社”的名頭。
胡牧看著座的顏懷,忽然想到,也許這件事,并不是自己從江垣手中搶過來的,可能就是那老狐貍故意推給自己的。
德云社這個所謂的牙行,看似與李府、江縣丞對立。但能在文水縣這樣復(fù)雜的環(huán)境中,如石縫里的雜草一樣成長起來,又怎會與江李兩股勢力沒有一絲半點的牽連?
自從這個林啟出現(xiàn)在文水縣之后,這些天來,可是命案不斷啊。
前幾天夜里出的四條人命的案子還沒處理,接著又有一個勞工身亡,昨天秦氏酒行又發(fā)生這樣的打砸傷人事件。
相隔不遠(yuǎn)的一巷子里,還有人被捅死了。也不知與他們有無關(guān)聯(lián)。
這種無法無天的做法,一旦處理不慎,滿盤皆輸啊。
但總不能幫敵人去對付敵人吧?
胡牧想著,竟然有些懷念起往常來。
若是平時,自己只不過需要表個態(tài),做個泥菩薩??h中事務(wù)任由江垣把持,反正就是落個無能的評價
偏偏今天一大早,這蘇州顏家的公子,代表德云社跑來,讓自己簽個條子。更意想不到的是,江垣也順?biāo)浦郯堰@一堆事都推過來……
看著那張文書上,那段要將德云社評為義社的申告,胡牧心下不禁為難起來。
“老狐貍怎么可能會沒有后手……”
胡牧摸著自己的肚子,忽然想到,也許那老狐貍下令驅(qū)散德云社,第二天卻假意讓自己出面阻撓,目的就是為了把自己與這個林啟綁在一起,然后一起秋后算賬。
“這件事里里外外透著古怪?!?p> 如此想著,胡牧不禁猶豫起來,向顏懷探問道:“昨夜,秦行酒行的打砸傷人事件,也是德云社所為吧?行事也太目無法紀(jì)!”
顏懷微微一笑,卻不正面回答,反而侃侃而談道:“據(jù)在下所知,胡大人來文水也有五年了吧?胡大人你雖有經(jīng)世治國之能,但卻始終斗不過江縣丞?!?p> 此言一出,胡牧臉色一變,就要指著顏懷怒罵。
卻聽顏懷接著講道:“你我心知,造成這樣的局面,并不是胡大人你思慮不夠,恰恰是因為思慮太多,太周全,反而顧忌太多?!?p> “世間之事,若是是要等到事事準(zhǔn)備萬全才做,何時能夠真正做成事情?人生不過數(shù)十春秋,還有幾個五年,等著胡大人去臥薪嘗膽?”
胡牧心神一顫,罵道:“豎子,竟敢如此胡言?!?p> “唔,對了,胡大人和家兄似乎是同年吧?”顏懷不急不徐,又緩緩說道:“家兄恪便曾與小子言說,三百同年進(jìn)士中,他最仰慕之人就是胡大人你了,家兄行事莽撞,常常懊悔自己不如大人您深謀遠(yuǎn)慮?!?p> 顏恪……聽了這名字,胡牧微微晃神。同年中榜,人家的成就滿朝側(cè)目,自己呢?呵呵。
這小王八蛋滿口胡話八道,老夫跟顏恪也就是瓊林宴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眼,他連老夫是胖是廋都不知道,仰慕你個***。
豎子,還敢暗諷我!
下一刻,他抬頭看向顏懷那張稚氣未脫卻裝模作樣的臉,再暗想他說的話。
胡縣令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顏懷說完,含笑靜坐,眼觀鼻,鼻觀心。
胡大人,你想不想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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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啟悠悠醒來
見徐峰正守在自己床邊,房中卻還有一人。
卻是個一眼看去,相貌身姿都讓人無可挑剔的青年。
那青年面容英俊,穿了一襲青衫,氣質(zhì)如一方古樸的硯臺。有氣蘊,有沉淀,端方無華卻有磐石之堅。
唔,對了,他的心也是跟硯臺一樣,又黑又硬。
此時那青年正看著林啟,嘴邊掛著淡淡的笑容,見林啟醒來,他便拱手說道:“林公子醒了,在下,李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