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倉這些日子以來，頗有些長進(jìn)。在打砸了秦氏酒行之后，他不僅在體能、打架水平方面突飛猛進(jìn)，對任務(wù)的執(zhí)行力，對自己小隊的領(lǐng)導(dǎo)力也慢慢展現(xiàn)出來，竟隱隱有一些能當(dāng)大任的樣子。
這種情況下，張板心里的危機(jī)感愈盛，若葉青龍再不出現(xiàn)，自己只能消磨在這里。若再不能有所表現(xiàn)，很快就會被馬倉、巴刀、常志、皮秋這些泥腳子踩在腳底下，難有出頭之日。
這天站軍姿的時候，張板心里正想著這些事，忽然他一抬眼，余光中發(fā)現(xiàn)林啟站在校場旁邊，似乎已經(jīng)看了好一會了。
而且張板覺得，他是在盯著自己。
那不過是個年紀(jì)輕輕的毛頭小子，但張板莫名得頗有一些緊張起來。
雖然他心中告誡自己：“張爺我根本就不需要怕他，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罷了?！?p> 但不知為何，他怎么站怎么都覺得別扭，因此還被徐峰調(diào)整了好幾次了，依舊覺得自己長得不直。
好不容易挨到休息，見林啟向自己招了招手，張板只好走過去，喚道：“懂事長……哦，盟主。”
這都叫什么事啊，老子好不容易習(xí)慣了‘懂事長’這莫名其妙的稱呼，又要改成這更加莫名其妙的‘盟主’，跟一群孩子鬧著玩兒似的。
“唉，老子這個年歲的人，還要跟著這群神經(jīng)病?！?p> 他心中抱怨著，卻聽林啟說道：“你就是張板對吧，前段時間我事情多，也沒能好好跟你聊一聊，是我的不對?！?p> 張板微微愣神，客氣的話他聽得多了，但身為東家向下屬直言自己不對的，確實少見。而且這個現(xiàn)由，實在是讓人覺得牽強(qiáng)。
沒跟我好好聊一聊？你怎么就不對了？我們有什么好聊的……
偏偏這個毛頭小子的語氣，頗有些老成，竟像個身居高位又正值巔峰狀態(tài)的上位者的語氣。
張板只好道：“您言重了?！?p> 林啟道：“你今年的歲數(shù)，三十又五了是吧？”
張板不知林啟何意，只好答道：“是。”
林啟道：“嗯，人到中年，你可能會有一點(diǎn)點(diǎn)危機(jī)感。有時候可能還會覺得有點(diǎn)迷茫。心態(tài)要放輕松些，中年危機(jī)嘛，大家都有的……”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張板心中無語。
林啟卻接著道：“試想一下，你就算一直留在青龍幫，做的也是些刀頭舔血的活計，又能如何呢？這種事，也是吃青春飯的，時代變得很快，那些能打敢沖的年輕人，一個又一個冒出來。你可有想過，年老體衰之后怎么辦？”
張板搖了搖頭，道：“小的想過，但沒想出來，只好過一日算一日罷了?！?p> “這不對，”林啟道，語氣頗為篤定，“做人嘛，要有規(guī)劃。十年也好，五年也罷，你只有盤算好眼下做的事能不能讓你在五年、十年之后過上更好的生活，才好下決心去做?！?p> 林啟說完，頓了一下，給張板消化的時間，然后又語重心長地道：“到了你這個年紀(jì)，試錯的機(jī)會不多了，不要沉浸在過往的榮光中。既然不能一輩子跟著青龍幫混，且把目光放遠(yuǎn)些?！?p> 張板似懂非懂，咀嚼了一會林啟的話，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
林啟又道：“但要重新開始也不太容易。你可以回去想一想，自己適合做什么？想做什么？想到了再跟我說，我們德云社……不對，現(xiàn)在改叫寒盟了，總之我們這個集體里，需要用到的各方面人手都多，總有能讓你發(fā)揮才干的崗位。不過，目前你在保安隊，就要做一個好保安，懂嗎？”
張板道：“我……我明白了。”
“很好，”林啟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記得要‘打開自己’，不要覺得馬倉他們那樣很奇怪，試著像他們那樣投入進(jìn)去，該喊的時候喊出來，該唱歌的時候唱出來。也許會有些有趣的發(fā)現(xiàn)?！?p> 張板愣了愣，心中抱怨道：這小子說的一套一套的，卻從來不見他自己喊啊唱啊打開自己，慣會使喚別人。
他心里越想越苦，但他又不能說，只好恭恭敬敬地答應(yīng)下來。
接下來林啟又與他閑聊幾句，無非就是“你有沒有看過《后庭記》之類的”閑話。
張板對于今天這場談話，只感覺是一個奇怪的老板在跟自己啰嗦。
但他沒意識到的是：他心里算是承認(rèn)了這個毛頭小子，是自己的老板。
而林啟這邊，則是把這次談話當(dāng)成是：試驗新的管理方式。
他前世雖也管理偌大的公司，但管理的手段其實有些簡單粗暴，無非是人家干多少活給多少錢之類的，這種方式，更多是憑借著雇傭雙方的契約精神，和嚴(yán)謹(jǐn)?shù)墓ぷ髁鞒獭?p> 對于今天用的這種，偏人情化的攏絡(luò)手段。林啟以前知道一些，但他其實是不太擅長的。
眼下在這個時代，再指望通過契約精神來管理這么多人，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
接下來大家如何相處？不僅是張板、蝎子哥這些人在一直在考慮。林啟也在試著，融入這個時代。
接下來，不僅是張板，另外還有蝎子哥、巴刀、常志、皮秋、馬倉等人林啟都一一喊過去單獨(dú)談話。
比如皮秋過去的時候，林啟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我曾經(jīng)說過，下次再見你會問你看過《后庭記》了沒，你可還記得？”
皮秋眼皮一跳，道：“小的……小的記得，但小的字還沒認(rèn)全，只是聽顏公子讀完了整本書。”
“不錯?！绷謫①澚艘痪?。
“但小的愚鈍，還未領(lǐng)悟出這書中的深意……”
林啟笑了笑：“沒什么深意，不過我說過的話，你能記得，這很好?！?p> “是，小的都聽盟主您的。”
“以后不要再自稱‘小的’了，你如今也是小隊長，做事說話，要有氣質(zhì)，懂嗎？”
“小……我明白了。”
“很好，你今年二十四歲了，對吧？”
……
這一天，林啟與這一百號人，或多或少都單獨(dú)聊了幾句。
等所有人都與林啟聊過之后，他們心里終于知道于三說的“一個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保安隊”這句話的含義。
“盟主最看重的，果然還是咱們這幫人?！?p> “是啊，我們保安隊這制服，嘖嘖，好看得不得了，你看別人可有？”
“嘿嘿，連于頭、張誠、丁勇那些當(dāng)管理的都沒呢?！?p> 這樣的閑話中，有些人對未來漸漸清晰起來，有些人心中還有顧慮。但總歸是感覺到一點(diǎn)安定，也多了一份歸屬感。
偶爾有些人會想道：“盟主居然知道俺今年多大、家里幾口人咧。”
后來一群人聊著聊著，有人突然意識到：盟主不僅僅是掌握了幾個人的情況，而是整個保安隊一百號人，事無巨細(xì)，他都了如指掌。
而要做到這點(diǎn)，又要花費(fèi)多少時間精力？
“有必要這樣嗎？年輕人做事，就是太理想化了。”
帶著這種疑惑，張板忽然覺得，離開了青龍幫，加入這個寒盟，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這天夜里，大家吃過晚飯，本該是歇息的時候。
沒想到徐峰忽然又說要加練。
若是平時，眾人可能會長長地哀嚎一聲。但今日，所有人都未發(fā)出一句不滿，默默地往校場走去，站定。
夜色中，校場上，一百人的隊伍被分成兩組，相對而站。
每組三列，站得整整齊齊，每人手里都拿棍子，棍頭上包著布。
徐峰手里拿了一個鑼，用力一敲。
“必勝！”
一聲大吼之后，兩組人各自往前踏了一步，步伐整齊劃一，五十人如一人。
下一刻，手中長棍突刺而出。
氣勢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