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大白天的,你在做什么夢呢?身上還多長了一兩肉,季老板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
她打了一個呵欠,伸了個懶腰。這招人的事情還是需要盡快弄好,賬房先生也是必須要有的。
她雖然對做美妝生意很感興趣,但是更多的是喜歡出謀劃策和研制新品,讓她在柜臺前頭坐一天,這可真的有點難熬。
祝巧筠松了松手腕,一抬眼便看到門邊上站了一個人。
少年背著光,身形顯得有些模糊,背脊挺拔,英俊的面容有一半都淹沒在了虛虛實實的光線里。
唯有那雙眼睛深幽的像是一潭湖水。
“遠騫回來了?”
宋遠騫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回應(yīng)。
二樓的樓梯間傳來了一點響動。
張氏的臉色很不好,佟氏的樣子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很顯然,她們兩個的這一次談話十分不愉快。
張氏扯著嗓子:“親家,這好歹是我的女兒,即便是嫁到了你們宋家,但也不是徹底和娘家斷絕了關(guān)系。拿十之三四孝敬給娘家,不過分吧?”
祝巧筠那點兒好心情頓時消散了個無影無蹤。
“你不是說我賺錢的方子是偷來的嗎?既然你這般羞于與我為伍,那何必要來拿我的錢?”
張氏梗著脖子:“你不是偷來的,難道還是自己突然就會的不成?”
祝巧筠不客氣地從上到下掃了張氏一眼,竟然直接稱呼了她的名字:“張翠菊,我敬重你是長輩,是以才不愿意和你爭個長短。但是我絕對不會容忍你毀我名聲?!?p> “那你倒是說說制作胭脂的法子,你是從哪里知道的?”在和佟氏聊天的過程中,佟氏有一些說漏了嘴,張氏是怎樣一個狡猾精明的人,從中猜到只怕是這小賤人那個短命娘的東西。
這賤丫頭還真是能忍,在家里住了這么些年,愣是從來都沒有提過這個方子,一嫁出去倒是忙不迭的把方子拿出來賺錢。
但是只要這方子是祝巧筠那個短命娘的,她娘嫁給了祝家男人,那這方子自然也是歸祝家所有。
她能堂而皇之的將東西搶回去,有了方子,難道還怕做不成胭脂嗎?
到時候她就能夠過得比這個賤丫頭好上數(shù)十倍、數(shù)百倍。
“這的確是我自己領(lǐng)悟出來的,做胭脂不難,那東西我一摸便知道成分幾何,調(diào)油幾何?!?p> 祝茂學(xué)從張氏的背后探出頭,喊道:“那你還不快把方子交出來!爹娘生你養(yǎng)你這么多年,難道你不應(yīng)該報答嗎!”
張氏揚著下巴:“你都這么大了,不要還沒有你弟弟懂道理?!?p> 她見祝巧筠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又說:“如果你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孝的話,那最好按照我說的來做?!?p> 祝巧筠漫不經(jīng)心的答應(yīng)道:“成啊,這方子你若是想要,那就明日這個時候來取?!?p> 張氏沒有預(yù)料到她竟然答應(yīng)的這么快,以至于起了疑心。
“你不要拿假的來糊弄我,我也不是那么好騙的。”
祝巧筠撩了撩眼皮子:“我怎么會糊弄你呢?如果我糊弄你的話,你不是還可以出去鬧嗎?”
的確是這么個道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祝家一窮二白,損失不了什么,倒是店鋪開的越大就越要名聲,丟不起這么個人。
張氏猶如一只斗勝的母雞,雄赳赳氣昂昂的就離開,剩下一臉擔(dān)憂的佟氏和宋家爹。
“爹娘你們放心,我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她見不得我好,我也看不慣她,只是這個女人如果不打發(fā)出去,只怕晚上會賴在這里,等明日招到幾個護院,就不怕她過來找麻煩了。”
祝巧筠說到這里,又想起了要寫招聘告示的事情,連忙招招手,讓宋遠騫過來:“你來幫我寫幾副告示,就說風(fēng)月店鋪招護院和掌柜,再招兩名眉清目秀、相貌端正的姑娘,具體價格可以面議,包吃包住。唯一要求是吃苦耐勞,手腳麻利?!?p> 佟氏上去準(zhǔn)備飯菜,宋家爹跟著打下手。
少年握著筆,嘴角擰成一條直線,長長的睫毛輕顫,遮掩住了眼內(nèi)的神情。
他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告示,字字帶著風(fēng)骨,的確是要比祝巧筠寫的強得多。
祝巧筠將手放在身后,彎著腰探過頭去看他寫的字,不住地夸贊:“寫的可真好看,咱們家遠騫往后一定能成為一個大書法家,到時候一幅字畫都會被爭相收藏?!?p> 宋遠騫難得沒有臉紅,他神情怔忡,在祝巧筠想要伸出手將那副告示拿過來的時候,一下子按在了上頭。
祝巧筠拉了拉,沒動。
她疑惑抬頭,眼睛緩慢眨了兩下。
宋遠騫喉結(jié)滾動,眼眸深邃。原本稚氣的面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退去了兩分懵懂,漸漸露出一點鋒利來。
“怎么了?”
對上祝巧筠那雙猶如盛著星光的眼瞳,宋遠騫忽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以一種什么樣的身份去質(zhì)問她。
她和自己哥哥的那場婚姻本來就荒謬,她是一個受害者。
而且當(dāng)朝的確是有過寡婦再嫁的先例,只要家中的人同意,那么寡婦就能夠找下家嫁過去。
宋遠騫卻本能的排斥這件事情,也許是因為他早就把祝巧筠當(dāng)成了一家人,不愿意和家人分離,也許……也許單純只是因為不想看見她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
這個想法來的猛烈、突然,瞬間擊中了宋遠騫那一顆搖搖晃晃的少年心。
他還是將那句話問出了口:“我聽說、我聽說紅粉鋪子的老板季南風(fēng)今日來我們這兒提親了?!?p> 祝巧筠點了點下巴,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音節(jié):“嗯,對,沒錯?!?p> “那你是怎么想的?”宋遠騫死死的盯著面前人的臉,聲音帶著點兒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真的想要嫁給他嗎?”
季家的那個老板玉樹臨風(fēng)、相貌英俊,家世深厚,怎么看都是一個好的相公人選。
而且他也是做脂粉生意的,兩個人再登對不過了。
“我還能怎么想?他來找我提親是他的事情,答不答應(yīng)又是我自己的事情。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p> 宋遠騫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為什么不同意?”
“他年紀(jì)太大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說到這里的時候,祝巧筠的鼻子都皺了起來,嫌棄之色掩蓋不住,“我喜歡小一點的?!?p> 宋遠騫的耳根子猛然紅了個通透。
小、小一點的,是比嫂嫂自己還要小一些嗎?
其實祝巧筠的這個回答明擺著是跟季南風(fēng)此時的年紀(jì)比起來小一些的,但是宋遠騫卻下意識的把它聽成比祝巧筠自己還要小的。
路上積攢的壞心情忽然一掃而空,他加快速度,將其他幾個招聘的告示寫完。幫忙拿出去粘貼,用米糊涂在門上。
“對了,一會兒還要你幫我看一下?!?p> 祝巧筠想起來自己明天打算推出來的顏色,扯著宋遠騫的衣袍就往里頭走:“明日我準(zhǔn)備推出一款全新顏色的胭脂,還未取名,遠騫你的學(xué)問多,來幫我想一想。”
那顏色更偏粉一些,比胭脂色要淺淡、要跳脫。
如果說胭脂色是最適合女人的顏色,能夠完美的襯托出女人的溫柔韻味的話,那么新推出來的這款顏色,就更加活潑一些,像是未出閣的少女、灼灼盛開的桃花。
祝巧筠抿了兩下嘴,拿出一枚小鏡子,仔仔細細的對著鏡子涂抹。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宋遠騫望向她的眼神,溫柔的能夠溺死人。
祝巧筠的嘴唇生的好,雖然是菱唇,但卻并不顯得刻薄,反而唇形飽滿。抹上胭脂涂上色之后更顯得嬌艷欲滴,引人采擷。
這張臉的五官都生的好,但有兩處生的極為精致,一處是眼睛,一處便是嘴巴。
為了能夠讓宋遠騫看得更清楚一些,祝巧筠還特意往前挪了一步,身子湊了過去,嘴唇微微鼓起,問他:“遠騫覺得這個顏色應(yīng)該取名什么?”
“豆蔻?!彼芜h騫脫口而出。
祝巧云愣了一會兒,低著頭,嘴中重復(fù)著豆蔻兩個字,眼神陡然一亮,十分高興:“豆蔻這個名字好,就叫這個了,我們遠騫果然是有學(xué)問的很?!?p> 她笑的時候眉眼都彎了起來。
嫂嫂并不是一個多活潑嬌俏的人,也只有接觸脂粉這些東西的時候才格外的小孩子氣。
祝巧筠看了他的書袋一眼,問道:“許先生的推薦信可寫好了?”
宋遠騫點點頭,將推薦信拿出來給祝巧筠看:“信已經(jīng)寫好了,再過兩天便能夠從許先生那里離開?!?p> 祝巧筠草草的掃了一眼:“鎮(zhèn)上的學(xué)堂后天我陪你去看看,你喜歡哪一個,我們就在哪里求學(xué)。不用操心錢的事情,如今多少的束脩我們也能夠給得起,你只要安心讀書,準(zhǔn)備后年的科舉考試就是了?!?p> 話說這邊張氏剛高高興興的走出風(fēng)月店鋪后不久,就碰到了兩個大漢攔在她的面前,將她堵在了小巷子里頭。
張氏雖然在祝巧筠面前兇悍,但是在這種大漢面前,她是半句話都不敢說的,哆哆嗦嗦的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兩個大漢說道:“我們老板請你走一趟?!?p> 老板該不會就是今天那個來給賤丫頭提親的老板吧?他來找自己干什么?莫不是為了給賤丫頭出氣?
張氏越想越不安,可是她是個婦人,祝茂學(xué)又是個小孩子,兩個人跑不快打不過,只能跟小雞仔似的被兩個大漢給帶了回去。
果然不出張氏所料,大漢帶他們來的地方真是紅粉鋪子。
但是架勢也并不像是在對待什么仇人。
張氏眼珠子不住的轉(zhuǎn),看著周圍的擺設(shè)。
這桌子的料子一看就是上好。擺著的茶杯,白底青花,色澤光亮。只怕要值不少的銀子。
這座用來待客的客廳之中,處處擺放著拳頭大的珍珠,看起來奢華極了。
張氏眼睛根本就挪不開。
那賤丫頭不知道是修了什么樣的福氣,竟然會有條件這么好的男人不計較她是一個寡婦過來求親。
早知道這個賤丫頭這么搶手,當(dāng)初她就不會把這些丫頭拿去做陰親,而是讓她嫁給一個有錢人當(dāng)小妾,這樣能夠換到更多的銀子。
張氏帶著祝茂學(xué)惴惴不安地坐了小半個時辰后,季南風(fēng)終于進來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望向張氏的眼神像是有利劍冒出。
他也不啰嗦,直接說道:“你就是祝姑娘的母親?”
張氏連忙點頭:“對,”甚至還上起了眼藥。
她就是看不慣祝巧筠往后可能有機會嫁給這樣的人。那到時候她這個后娘的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我的確是她的娘親,只不過她對我向來不太尊重。所以才會鬧成今天那個樣子……她的性格就是這樣,未出閣前就有些不講理,嫁了人之后更是不知道規(guī)矩兩個字該怎么寫?!?p> 張氏一邊說一邊觀察季南風(fēng)的臉色,看見他并沒有不愉快,心里頭的石頭也落下了,說起話來愈發(fā)的不顧及。
季南風(fēng)問道:“那你可有她做胭脂的方子?”
滔滔不絕的張氏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季南風(fēng)說道:“你放心,我絕不會白白拿你的東西,你想要銀錢補償,我就會給你補償,你要是想要別的東西,我也會竭盡所能的滿足你。”
張氏雖然還沒有收到方子,但是那方子明日也遲早要拿到的,所以她當(dāng)即點了頭,問道:“不過,你愿意出多少的銀錢來拿這個方子?你也知道,我那個女兒手巧的很,做出來的東西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要價自然是要比別的地方貴一些,這方子可是用來傳家的好東西?!?p> 季南風(fēng)伸出了五根手指。
張氏:“五兩銀子就想買方子,五兩銀子還買不了幾盒胭脂呢!”
季南風(fēng)說道:“不是五兩銀子,是五兩黃金。”
張氏的眼珠子都要嚇掉了。
“成交嗎?”
張氏忙不迭的點頭,這世界上誰會那么傻,和銀子做對?
只不過是一個方子而已,她拿來后自己抄一份留著,再給面前這個男人原稿也是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
張氏的小算盤打的霹靂嘩啦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