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辭別了莫塞和那妖媚的女子,離開豐澤之西,一路長途跋涉,風餐露宿。
半個月之后到了咸陽。
將犄角蛇秘密交付與出宮殿來,早已在城門外十里之亭等候多時的朝廷宦官,取了相當于百石的賞錢。
留下一小份給此亭亭老,就在亭里,將剩下的賞錢一分為三,在腰間綁牢。
方便回到泗水后按照慣例打點。
出了亭去,直奔驪山,為那女子打聽其夫的下落。
驪山戒備森嚴,外部幾乎沒有什么大的工程,大部分工匠在地宮里勞作,出地宮來,多是趕著騾馬運土石的民夫。
驪山周圍置有兵士把守。
劉季心想,歷來押送勞役來此服役的差事,多由縣尉屬下的亭長輪流擔任,這驪山掌管修造陵墓守衛(wèi)的軍士,應該與那些亭長交好。
于是,把亭長工牌與守衛(wèi)看了。
守衛(wèi)見劉季的身份是亭長,一改俊色,詢問了女子丈夫塢桑服勞役的日期和地址。
說那批勞役工匠已超過服役期限,早就返回家鄉(xiāng)。
劉季知道有隱情,愿意以百錢之數行賄,讓他放自己進入陵墓之中,仔細尋找。
可是,那守衛(wèi)官道:“這是冒殺頭的風險,任你用多少錢,皆不可較量。”
只是允許劉季上前向運土石牽騾馬的民夫詢問,劉季只好如此。
劉季夜晚到驪山亭借宿,白天到陵墓邊上,向民夫打聽塢桑的下落,可是,幾天過去了,問了無數人次,一點音訊也沒有。
劉季思想,那批和塢桑一起來此的工匠,應該早已活埋于陵墓之中,定無生還之理。
修造秦始皇陵墓,方法之殘酷,手段之毒辣,普天之下,人眾皆知。
再打聽尋找下去,不過是枉費一番力氣。
再者,在豐澤西投宿,所遇到的那個女子,卻是個水性楊花的貨,既與莫塞茍且,何還念著不知生死的丈夫。
這叫螞蝗兩頭吃。
打心底里厭惡這種婦人的齷齪。
這些天打聽下來,劉季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盡到力量,讓自己心安理得而已。
并不是要向那浪蕩婦人交代個什么鳥。
于是,將妖媚女子所受的竹簡信件和衣服包裹,托與出陵墓運土石的民夫,讓其如遇到塢桑時,交給塢桑。
并說其妻在豐澤西的草屋里等著他,叫他務必勞役期滿后,及時歸去與其妻相見,如此等語,然后啟程往回趕。
歸途辛苦自不必說,半個月之后,又到了豐澤西。
那時候,正值黃昏,太陽已從芒碭山西邊落下,沼澤地里裊裊騰起白霧。
劉季一時間居然找不到原來那草屋的位置了。
他在沼澤地里游蕩,希望天黑之后,莫塞和那女子會在草屋中燃亮油燈,有燈光指引,方好尋了方向去
可是,他害怕陷下泥潭,又不好胡亂走,只好在霧中站了一個時辰,四處觀望,竟不見四周有星點燈光。
思量著,這個時候已到了豐澤西,霧又大,張嘴呼喊,四周寬闊無邊。
那聲音似被迷霧團團包裹了,根本無法傳到遠方。
也許之前的草屋,就在附近周圍的某一處。
豈在干地里窩一個晚上,天亮時,去找他們便是。
劉季漸漸的把心靜下,找個干燥的地方,準備坐下。
忽聽左邊不遠處,有人走路的腳步聲,并伴隨著急促的喘氣聲,好似一個人挑重擔走夜路一樣。
劉季站起來,看見在霧里有一束綠瑩瑩的火把,從霧里穿出來。
跟著,見是一個婦人肩膀上掮著一個漢子,吃力的朝他走過來。
劉季吃驚,拔出刀,大聲呵斥:“什么鬼怪!”
那婦人也吃了一驚,停下腳步,伸過火把來照劉季,口里道:“是劉季兄弟??!”
劉季一聽,是之前那妖媚女子的聲音,回答:“是了!”。
火把照著劉季的臉,劉季一時間無法看清楚對方,只是道:“如何在這里遇到嫂子?我尋得好是辛苦……你背上上掮的人,莫非是我大哥莫塞?他怎么了?”
那女子遞過火把,劉季接了,心里著急,就去照看女子掮著的男子。
女子不讓劉季照,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個死人,有什么好看?快一點隨我來,你家大哥在草屋里,天天盼著你回來?!?p> 聽說她背上掮的不是莫塞,又說莫塞還活著,心定了些,卻又奇怪女子為何在半夜里掮一個死人。
問道:“既是死人,丟在沼澤地里,天亮時來埋了便是,大嫂又掮他何處去?”
女子這才在聲音透出一些悲戚來,一邊吃力的走著,一邊說:“劉季兄弟有所不知,奴婢背上掮著的人,正是奴婢拜托劉季兄弟去驪山尋找的丈夫塢?!?p> 此時此景,劉季一下子千言萬語在喉嚨里打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劉季才道:“既是大嫂夫家,就讓在下背他回去,夜晚難行,怎忍心讓大嫂如此折騰?”
可是,那女子不依,仍然掮著死尸,跟在拿火把的劉季后面。
兩個人一步一步在沼澤地里走著。
有了后面女子的囑咐,哪里是濕地,哪里是旱地,哪里是泥潭,哪里是水澤,哪條路近,哪條路遠,哪里該走,哪里不能走,劉季再也不擔驚受怕。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終于遠遠地看見前面草屋窗口的燈光。
待走近了,劉季看見草屋門口站著一位有一些佝僂了腰的男人。
劉季心下思付,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怎的有一個老頭?
難道是女子的父親?
莫塞呢?
那老者見他們近了,高興的叫:“劉季兄弟回來了呀!可盼煞我莫塞了!”
因為夜里模糊,劉季聽見的聲音,倒也是莫塞,可看上去,卻不是莫塞的模樣。
莫塞虎背蟒腰,一個彪形大漢,怎的是一個佝僂著腰的糟老頭子?
正在疑惑,女子已把死尸放下,叫那人從草屋里取油燈來照,又從旁邊找了張破草席。
哭道:“這是我丈夫,天黑時,在草地里偶遇的他,眼看都要回到家里,卻死了……”
女子說,“把他放到草席上,把一塊破布來蓋了,明天找個干燥的地方,把他下葬……”
那人聞言,竟也悲悲切切起來,依女子之言,把尸體蓋好。
女子又道:“夜里蛇蟲多,把墻壁上的木板拆幾塊來,麻煩劉季兄弟也來幫忙,釘個木棺,裝他進去,也好讓他的魂魄有個避風之處?!?p> 于是拆木板墻,尋刀鋸,簡單做了個木棺,把尸體置入。
其間,因為害怕打擾亡魂,劉季幾次欲言又止,外面風大,火影搖曳,又看不仔細老者面目,只是待到屋子里之后,再論他到底是不是莫塞。
蓋好棺木,三人這才進了草屋去。
劉季心里疑惑那人不是莫塞,只是聲音熟,待進去屋子里,仔細看時,見那人滿臉皺紋,頭發(fā)胡子霜白,樣子已有七旬,握住劉季的手,老淚縱橫。
對劉季說:“真的是想煞莫塞我了?!?p> 確實是莫塞沒錯,只是奇怪,劉季去的咸陽,不過來回一個多月的時間,莫塞雖然比劉季大,但也只是一個剛剛及壯之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
怎么的一下子就佝僂了腰,頭發(fā)胡子霜白了呢?
再看那女子,除了一點點悲戚之情,比較一個月之前見到的模樣,更是妖媚和年少了。
仍是一襲白衣,修長的玉頸,如凝脂白玉,酥胸高挺,素腰一束,更顯苗條。
讓人想一手便可握去。
眼大而又俏又妖,雖是含淚,隱藏不了媚意的蕩漾。
看起來,不愧是春里三月,桃花含苞欲放之色,其之妖媚從骨子里透出,讓人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