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再起(下)
當頭的老者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背后又一人喝道:“哪里鉆出來的小賊?竟敢連老子的路都阻,今日如無要事,老子定將你們……還不給老子閃開?!币惶犴\繩,便往風鈴身上沖來。
田思思叱道:“休得無禮……”掌中扣了一枚“快意針”往沖來的人打去。
此刻天色依舊黑暗,快意針又細又小,而這沖來騎士對三人頗存輕視,只想騎馬一沖,定能嚇走三人。那馬離三人尚有一丈遠時,馬上之人突然怪叫一聲,翻身落地。這人也算見機得快,先躍在路邊,人一離鞍,馬受了一驚,在路面急旋,踏了個半圈,這才平息下來。這么一來,后面的兩騎士皆駭然失色,飛身下馬,扶起老者急道:“怎么回事,怎地落下馬來?”天色黑暗,他們二人又在后面,故而沒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聽到同伴落馬時的聲音顯得驚恐且?guī)в型春?,這才使二人大感驚疑。
落馬之人捂著肩,恨聲道:“小毛賊用暗器傷了我,那針在游走,好似……快意針……”“快意針”入體即奔血脈,乃是武林中最歹毒的暗器之一,其名“快意”乃反其意而稱之。天下擅使快意針的唯有血殿殿主田十七,江湖人稱此針為“游血針”,也有稱“噬血針”。鉆入血脈游動,可片刻進入心脈,使人飽受穿心裂脈的痛苦。此針發(fā)出,極其講究內力的控制,也講究速度的限制,若由田十七施出,落馬之人早在飽嘗痛苦后,一命嗚呼了。田思思乃是田十七愛女,田十七為使其在江湖免受欺負才破例傳授于她,可她的修為與田十七相差何止千里,又因她心性本善,素知“快意針”的歹毒,才對那人手下留情。
落馬之人只是稍覺此針在體內慢慢游動,與傳聞的快意針有些相似??煲忉橂m在武林極具聲名,但有關它的歹毒霸道只是人們想象而言之,真正嘗其可怕的人絕不多,而且嘗受其折磨之人,絕不可能活在世上。田十七一發(fā)此針,必要置人于死命??尚宜袢账龅降氖翘锼妓?,而不是田十七。
田思思也是第二次用此針,她心地雖善,卻絕不允許別人傷害風鈴。落馬之人一說“快意針”三字,另兩人更為驚駭,魂魄險些出竅。但三人均是老江湖,老江湖與剛習江湖之人的區(qū)別就是——他們見多識廣,而且能在各種環(huán)境中靜下心來,判斷并思忖對策。只聽得一人粗聲粗氣地對他說:“江兄多慮了,田十七怎會是個女娃兒,快運氣將針逼出體外?!边@“老江湖”很快看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田思思是個年紀尚少的女娃。田十七絕不會是乳臭未干的少女。
這時,天色漸明,風鈴三人已看清了眼前之人乃是三個年約五旬的老者,面皮一枯一黃一青,青面老者就是被田思思快意針打中的那人,此刻他正盤腿坐在濕淋淋的路邊運氣逼針。見他滿頭滿臉大汗淋漓,身軀不斷抽搐顫抖,想是“快意針”在血脈中移動,痛苦難當??菝嫫だ险呤謭?zhí)一根哭喪棒,見眼前三人乃是三個秀氣的少年男***惻惻地笑道:“好大膽的小毛賊,敢攔你鬼爺爺?shù)牡?,還不快報上名來,你鬼爺爺送你們到地府中報道?!?p> 面皮蠟黃的老者似乎已不耐煩,氣呼呼地道:“啰嗦什么?還要趕路呢,盡快將他們了斷完事。”這二老者還以為青面老者中針不過是天色黑暗,一時大意才著了對方的道,且中針之人又沒有顯露出傳說中快意針后的后果,因此壓根兒沒把風鈴三人瞧在眼里。
枯面老者聞言,果然不愿再多停留片刻,大喝一聲,飄然欺進,棒頭一晃,頓時現(xiàn)出數(shù)十棒影,點向三人眉心。風鈴和田思思本戴著斗笠,只是奔跑起來頗為礙眼,故雨一停,便摘下不要。三人眼見棒影點來,身形急動。不過,風鈴是向后急退三步,田思思、花伊伊則是閃身一旁,避過棒頭,田思思隨即抽出護身佩劍,直刺其左肋,花伊伊纖掌一揮,重重掌影盡罩枯面老者右側。掌式一出,枯面老者臉色駭驚,再也不敢對三人存有輕視之心,身旋棒轉,凌厲勁風直襲花伊伊面門。如此一來,背面完全留給了風鈴,但他不知風鈴進的比退的更快,身形一動已踢出一腳,正中枯面老者腰部。這一腳雖未貫注強勁力道,仍將枯面老者踢得飛退數(shù)步,摔倒在泥濘路面上。風鈴在腳踢出的同時,大叫道:“這叫‘痛蹬落水狗’,妙極,妙極!”黃面老者一把扶起枯面老者,又驚又怒地瞪著風鈴,幾乎是不相信風鈴能在眨眼間功夫使枯面老者中招。
枯面老者丟了面子,臉色更是難看,此刻他也看出風鈴三人功力非同一般,認定三人必定大有來頭,一時也不敢冒進泄憤。黃面老者看了路邊的青面老者一眼,微嘆息一聲,道:“你們是來自血殿還是來自花錯門?”
風鈴卻道:“如此說來,閣下來自幽靈月宮?!彼犨@老者提到“血殿”、“花錯門”,卻不說“幽靈月宮”,故腦中靈光一閃,立即脫口判定三人是來自幽靈月宮。
黃面老者聞言一怔,點頭道:“老夫三人乃幽靈月宮之護宮守衛(wèi),請教三位大名。”
風鈴擺擺手,道:“區(qū)區(qū)等賤名羞難出口,你們也不用記在心上,只要諸位把馬匹讓給我們就行了?!?p> 枯面老者怒道:“小子,你道我幽靈月宮之人好欺負嗎?來,咱倆比劃比劃?!?p> 風鈴冷著臉喝道:“我們時間緊得很,你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枯面老者受氣多時,哪顧得了許多?他一心只要出滿腹怒氣,遂厲聲道:“呸,你小子算什么東西,也配在此大呼小叫,勝得過我‘枯藤鬼’手中的這根哭喪棒再說?!痹捳Z中,他兵器一揚,欲沖上來,要和風鈴大斗一場。
黃面老者卻伸臂攔住了他,低聲道:“不可魯莽!”枯藤鬼一怔,想想不一定斗得過風鈴,且又有要事得辦,只好忍住心中的憤怒,惡狠狠瞪著風鈴。黃面老者向風鈴拱手道:“老朽今日就賣少俠一個面子,這三匹劣馬三位盡管拿去好了,只是我這位朋友中了姑娘的暗器,還望姑娘稍指迷津?!?p> 田思思得意地昂起頭,瞥了青面老者一眼,見他滿臉均是痛苦神色,身子已縮成一團,心中也極為不忍,但快意針也唯她爹爹--田十七才能逼出,當下淺淺一笑,道:“他最好封住周身各處穴道,讓功力精深之人輸入真氣助他,才能逼出?!彼揪`古怪,縱是不知,也會隨便編個理由哄騙他一下。
黃命老者和枯面老者愕然相顧,只因他們知道就算出手,也占不到便宜,所以也是無可奈何,只好沉吟不語。風鈴卻將三匹馬牽了過來,三人翻身上馬,一揚鞭,繼續(xù)按先前路徑狂奔。這三匹駿馬腳程倒也可以,半個時辰不到,已行了二三十里。
其實,風鈴三人犯了個大錯而不知,風鈴猜出三老者來自幽靈月宮,也應該猜到幽靈月宮可能與五岳劍派有牽扯。那么,直接從那三老者嘴里套出口實,如此不省事多了?當然,這也不能怪風鈴糊涂,聰明人也有犯錯的時候,可惜這次錯誤犯得太大了,代價也太大了。
風鈴只想到幽靈月宮處心積慮要擒住他,非要切下他的右臂方肯罷休,卻沒想到明月仙子同時也把魔手伸向了五岳劍派。也許,這便是當局者迷。如果說風鈴是當局者迷,那么花伊伊、田思思就是被愛沖昏了頭腦。她二人如此聰明,本能夠想的到,結果,她們也跟著讓這個錯誤鑄成。只因他們太依賴心中所愛的人了。
不過,有時蒼天可能會給犯錯誤的聰明人多一次機會……
一座山峰迎面馳來,不出意外過一會兒,這山峰又將被拋在后面。便在此時,一聲凄慘的尖叫陡地從左邊傳了過來,三人不約而同地勒住馬韁,循聲望去。霎時,風鈴心頭猛地一震,全身氣血直涌頭頂,猛拍馬背,縱身躍出四丈,抓起一個滿身泥濘、即將向前撲倒的小尼姑,疾速倒地急滾。唰!一柄寒森森的刀刃剛從腦旁劃過,真是險到極處。
風鈴還未來得及透口氣,又一柄長刀趕上來,當頭劈下。風鈴反應奇快,左手將小尼姑往旁一摔的同時,奮起右腕急擋。當今天下,敢以血肉軀臂來擋鋒刃的有幾個?在電光火石的瞬間,那振臂劈下這一刀的大漢大為駭驚,但刀勢未慢反快,結結實實地砍在風鈴的右腕處。隨即,只見那大漢的慘叫一聲,樸刀當即脫手彈上半空,人亦跌倒在一丈開外。先前砍下一刀的大漢此時心中的驚駭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但這大漢只是微微一怔,縱身撲上,欲持刀再砍。不過,他砍的人不是風鈴,而是那風鈴救下的小尼姑。
便在此時,花伊伊、田思思二人就像兩只被晨風吹起的彩蝶,身形停駐半空?;ㄒ烈晾w手一揚,一條白綾射出,卷住小尼姑的腰部,用力一扯,讓小尼姑避過鋒刃;田思思的快意針早已射出,正中大漢雙眼,登時,鮮血迸濺。大漢單刀脫手,慘叫中滾倒在地,雙手緊捂眼眶。另一大漢早已爬起來,嚇得魂飛魄散地狂奔走了。
風鈴甩甩手腕,看到大漢驚慌失措、連滾帶爬逃走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花伊伊來到他的身邊,輕聲道“沒事吧?可把我……和姐姐嚇壞了?!?p> 田思思扶起小尼姑,走上來,笑道:“我才沒嚇壞呢,倒是看到妹妹花容失色,險些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呢?!?p> 風鈴淡淡一笑,拾起刀插入腰間,這才望著驚魂未定的小尼姑,問道:“思靜,你怎么在這里?向嘯沖、曲風兩位師兄呢?”這個小尼姑正是風鈴在酒樓中托付給向嘯沖、曲風二人的思靜。
剛才,風鈴一眼便認出了她,故而見她即將喪命刀下,便奮不顧身地來救她。而風鈴敢用右腕來擋那當頭劈下的一刀,并非因他右腕有“無極刀葉”,而是因為他右腕背部有一片“金光閃閃”的奇蛇鱗片。他抬臂的時候猛然想到右腕處有這么一片奇鱗,便冒險用其來擋。這奇鱗果然有神妙之處,居然刀槍不入。這姑且不算,更妙的是這片金光閃閃的蛇鱗呈橢圓形,中間略略凸起,刀槍一旦被貫注勁力擊在蛇鱗上,其反彈力也隨對方勁力的強弱不同而不同,對方勁力愈強反彈力也就愈大,頗有借力打力的神妙。
思靜還未從驚嚇中恢復心神,而風鈴滿身都是泥,臉上還留有昨夜抹的炭灰,面目全非,思靜如何認得出他來?她怔了一怔,驚道:“這位少俠你怎知曉小尼法號?不過你問起的曲風、向嘯沖是小尼的師兄,你……你們是朋友嗎?如果是,那他們就有救了?!?p> 風鈴聽她之言,曲風、向嘯沖身處危險之中,急道:“我是風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現(xiàn)在哪里?你快帶我們去?!彼检o“啊”了一聲,不敢想象面前這位真的是風鈴。
旁邊的花伊伊道:“小師傅,這位真的是風大哥?!?p> 思靜一喜,抓住風鈴的手,哭道:“風大哥,真的是你嗎?那……那實在太好了……”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急地黯然,囁嚅地道:“可是,師父好不容易才掩護我逃出重圍,讓我連夜回去找眾位師叔師伯及師兄姐妹趕來援救,我……”說完她指著那倒在地上,已經(jīng)痛昏了過去的大漢道:“這惡人和那被風少俠嚇跑的惡人追了我好久,幸虧天黑路滑,我一心想著要回恒山找我其他的師叔師姐們來救我?guī)煾?,跑得甚快,這才沒被他們捉到,剛才真是險極了,多虧風大哥救命……”
風鈴心急如焚,哪聽得下去這么多,擺擺手,急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毖援?,他轉念一想:“這小師傅真是糊涂,要傳訊去救定空師太何必要回恒山派,五岳劍派不是都來了南陽嗎?南陽距離此地可要近得多,如此舍近求遠,乃是個十足的糊涂蛋?!彼治⑽⒁粐@,心道:“想必是定空師太沒說清楚,思靜腦袋又如此不開竅,只想到恒山派……”當下大聲道:“你師父是不是很危險?”
思靜對定空師太似乎極為尊敬關心,連忙道:“是啊,有好多惡人……”風鈴不待她說完,又道:“你想不想定空師父被惡人圍攻所害?”思靜睜大眼睛急道:“當然不愿意,恩師待我……”風鈴又厲聲道:“既然你不想定空師太被惡人害死,就趕快帶我們去,若再遲疑片刻,說不定你師父已被惡人殺死了?!?p> 思靜卻還在猶豫,只聽她喃喃念道:“可是……可是師父的命令我不能不從……”似乎一時間還拿不動注意。
花伊伊性情柔和,最能靜心和氣。她拉著思靜的手,輕聲道:“小師父,此去恒山路途遙遠,就算快馬加鞭,沒有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的。你再想想看,定空師太他們如何能支持那么久?你不如帶我們去和定空師太匯合,到時候我們來個里外夾攻,救出了你師父等人也說不定,你說是嗎?”
思靜望著花伊伊清澈明亮的眼眸,心中陡地有了信心和勇氣,點頭道:“好,風大哥,我這就帶你們去,只要救出了師父和眾位師姐、二位師兄,師父就是罵我,我也很開心!”風鈴和田思思長吁了一口氣,想想這思靜雖迂腐可笑,但也純真可愛。兩人相視一笑,隨即都望向花伊伊,目光含有贊許之意。
田思思率先躍身上馬,伸臂拉思靜坐在身后,大喝一聲,當先揚鞭縱馬而去。風鈴和花伊伊見她如此性急,相互望了一眼,亦連忙縱身上馬,三騎四人往前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