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高手(中)
輕紗羅帳,香霧裊裊,白玉鑲成的天花板上嵌有一顆罕見的明珠,不僅奇大無比,更是晶瑩剔透。明珠射出輕淡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光輝,讓整間廂房有一種溫馨,一種靜寂,一種美麗。這本來就是一間極其神妙的廂房,但絕不是閨房,只因這房中住的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她絕塵如仙人般傲然無物,又凌厲如幽靈般窺視萬物。
這樣的女人世上只有一個,絕不會再有第二個,絕不會!這個女人就是明月仙子。夜明珠散發(fā)的幽光愈發(fā)襯托出她那非凡的魅力,她十分優(yōu)雅地拿起酒杯,杯中有酒??上?,在這輕紗薄霧,如同天上月宮的氣氛中,她的酒杯十分怪異,杯中的酒更是與房中雅致相背。
夜光杯、葡萄酒!殷紅的葡萄酒在夜光杯的映色下,更加艷紅。酒如同血,飲血!她的確是一個幽靈般的女人,如血一般的酒流入那如同血一般紅艷而又充滿誘惑的櫻唇中,沒有人能說出看到這情景的感受……也許,月無血能!因為他“無血”,無血的人看到人飲血,一定要作嘔??稍聼o血還在謎谷……
明月仙子喝得頗有韻味,她喝給誰看呢?她的確是喝給月無血看的,世上也只有一個無血的人,絕不會有第二個。門外有一個怯怯的聲音道:“少宮主,你不可以進去,官主……”月無血已推門而進,雙空洞冷漠的眼睛如今也盛滿了血。血紅的目光凝視著明月仙子那紅艷的櫻唇,血一般的酒。他衣衫很破爛,一片一片的碎布卻在顫抖,布怎會抖?抖的只是人!那只左手,僅有的左手握得很緊,手骨劈啪作響。可他的嘴唇緊閉,是他不敢說,還是說不出來?
明月仙子沒有看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除了小拇指,十分溫柔,十分優(yōu)雅地微抬杯底,酒便如絲絲細(xì)流流入她嘴中。一杯酒比喝一盞茶要慢得多……
月無血的目光越來越紅,腦門青筋也凸了起來,衣衫的破片抖動得更是厲害。但他沒有發(fā)怒,明月仙子終于喝下杯里的最后一絲酒,她將杯向前輕緩?fù)崎_二寸,艷紅的唇經(jīng)過血般的酒浸潤,更是嬌艷欲滴。她輕柔地道:“給我倒杯酒來?!甭曇舴路鸩皇菑乃炖锿赋鰜淼?,倒像是這聲音本來就存在似的。
月無血凝視著她,良久,良久,但他終于挪動了一步。明月仙子嘴角現(xiàn)出一絲微笑,道:“酒在酒庫中,你只拿一杯酒來,剛好一杯,不可多一些,也不可少一些。”她的聲音還是很柔,任何人聽了都會醉,若是有人問世上什么酒最能醉人,那無疑是她這樣的女人。
月無血眼珠似要爆裂開來,但他還是慢慢退了出去。一會兒,他端來了一碗酒,紅玉碗,葡萄酒。酒在碗中如血一樣,無血的人,在怒至極限時,還會端一碗令他最討厭的血來,給一個讓他憤怒的人,這是什么樣的心情呢?或許,怒至極限也許是平靜!月無血那端碗的手很穩(wěn),血如一面紅鏡,沒有起一絲漣漪。酒入夜光杯,瀝之,剛好一杯,不多一絲也不少一絲……
明月仙子看著最后的一絲酒瀝入杯中,微嘆一聲,喃喃道:“無血,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月無血放下碗,沒有吭一聲。明月仙子抬頭看了月無血一眼,幽幽地道:“本宮知道你不喜歡用那樣的手段來對付敵人……可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武功,而是計謀。”月無血在聽著……
明月仙子又道:“你知道嗎?以你的武功,竟不能切下一個重傷之人的手臂,只因那人會耍伎倆?!?p> 月無血目光陡寒,冰冷的聲音自那冷冷的牙縫中透出:“風(fēng)鈴不是一個小人!”
明月仙子“哦”了一聲,幽幽道:“你對他已有好感了?風(fēng)鈴還真是一個聰明的人!”聲音還是不緊不慢,十分輕柔。
月無血一字一字地道:“風(fēng)鈴不是小人,但我卻是,很快我會被天下武林人土唾棄……”
明月仙子冷笑道:“你很在意這些嗎?你不是一向是對武功之外的任何事都無動于衷嗎?你現(xiàn)在卻很在意那一點虛名,為什么呢?是不是因為風(fēng)鈴?”
月無血厲聲道:“我不要什么美名,但也不要惡名?!?p> 明月仙子輕呷一口酒,柔聲道:“你是少宮主,也就是本宮的接班人,有什么不好嗎?我只是努力地讓你成為一個擁有無上地位和權(quán)勢的人,你怎地不明白我的心意?”
月無血眼中噴出了火,怒道:“你應(yīng)該很了解我的性格?”
明月仙子點了點頭,笑道:“是的,你放心,天上只有一個月亮,這世上也只會有一個月無血?!痹聼o血默然不語,明月仙子似乎醉了,她放下酒杯,輕輕伸了個懶腰,道:“你剛從外面回來,一定很累了,退下吧!”月無血沒有動,他冷冷地盯著眼前這個幽靈,似乎是想把她看透。
一股不安在整個大殿中彌漫開來,空氣仿佛凝固一般。明月仙子目光冷漠地望著跪在殿下的數(shù)十人,沒有言語,那種冷寒氣息足以震懾這些俯首稱臣的高手。
終于,明月仙子開口了,她道:“你們辦的好事,哎……”但語氣中卻無絲毫責(zé)備的意思。
下面有一人顫聲道:“屬下‘幽魁小組’事先未探明谷中情況,請求宮主責(zé)罰。”
明月仙子緩緩道:“組長言重了,你這么說足以看出對本宮的忠心。再者,你能將少主、四大長老等安全帶出谷,也算是功不可沒?!彼陨砸活D,又道:“嗯,你倒越來越熟悉小蟲了?哼哼,本宮有你如此人才,何懼他人?”
組長惶恐不安地道:“宮主之言,讓屬下無言以對……”
明月仙子輕嘆一口氣,道:“風(fēng)鈴慘死窟中,那也是誰也沒料到的事,本宮也不想多怪罪于你??墒?,為何少林、武當(dāng)沒有一個人趕去谷中呢?這甚是令本宮生氣……”
一帶著面具之人噗地跪下,惶恐不安地道:“屬下辦事不利,請宮主責(zé)罰!”
明月仙子冷冷地道:“此事絕不簡單?!?p> 那人顫聲道:“屬下確將消息告知了少林、武當(dāng)?shù)扰?,可……?p> 明月仙子冷冷地道:“這個本宮當(dāng)然相信,你八方鬼使辦這種事原不會再現(xiàn)差錯。”
八方鬼使道:“屬下愿再去少林、武當(dāng)查探?!?p> 明月仙子點頭道:“也好,你去吧!”八方鬼使得令之后,深鞠一躬,如一陣風(fēng)飄走,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輕功之高妙,令人咂舌。
風(fēng)鈴醒了后接著喝,醉了后接著睡,就這樣,不知不覺中過了七日。這一日,直到紅日高掛,陽光分外刺眼,風(fēng)鈴才醒來。他腦中一片昏沉,空洞洞的,卻還記得要酒。這次不用碗也不用杯,拿起酒壇往嘴里直倒。店中有人拍掌喝彩,他卻置若罔聞,要是換作平日,他早就叫那人過來痛飲一番。不一會兒,一壇酒咕咕咕入了肚,他的頭既痛又沉,身子飄浮,爛醉于地。店小二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嘀咕道:“這一醉就是七天,剛醒又醉成這個樣子,酒錢也不給……”說是說,卻將他扶到柴房去了,免得在這里大煞風(fēng)景。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風(fēng)鈴睜開迷蒙醉眼,剛一起身,立覺得頭要裂開般,他用手按著太陽穴,搖搖晃晃站起,徑自向酒堂走去。小二見他出來,眉頭微蹙,說道:“客官,你已醉倒七日了,還沒給酒錢呢?!?p> 風(fēng)鈴茫然點頭,心中忽地一驚:“七日,難道伊伊和思思他們在窟中呆了七日?”想到二人在窟中癡癡地等著他去搭救,而自己卻爛醉一團,熏熏度日,一股愧疚涌上心頭,風(fēng)鈴大叫一聲,如瘋子般沖出店外。
店小二也跟著追了出來,叫道:“錢,酒錢……”
風(fēng)鈴發(fā)足狂奔,一口氣連奔數(shù)十里,來到一荒野之地,抱頭大哭起來??蘖艘魂嚕执种氐卮⑵饋?,心中又痛又恨又愧……
一個聲音忽道:“唉,水大刀客的得意弟子竟如此落寞,令人好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