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
小樹林外圍攏的村民,有些耐不住寒的已經(jīng)陸續(xù)回村去了。而遠方到來的更加有耐心些,聚在一起燒樹枝取暖,啃著家里帶出來的硬饃糊糊。
更多的外村人是匆忙趕來看熱鬧的,他們也沒想到這場小小的比斗竟然進行了一整天都沒完,眼看著就要過夜了,沒吃沒喝的這可怎么辦。
本村腦子靈活的村民靈機一動,隨機賣起了烤饃饃蒸糊糊,別說,還真有不少人買。
畢竟這樣的現(xiàn)場比斗,還是很稀少的,沒人舍得沒看到結(jié)果就離開。
霍波坐在軍帳中,心不在焉地吃著行軍糧,畢竟是行軍糧,比不得在元都時的吃食精致,粗糧下肚,拉得他嗓子都有點疼。
這鬼地方!他在心里罵了幾句,丟了軍糧,走出去站在帳外。
外面稀稀拉拉的交談聲立刻終止了。
軍隊的震懾力還是挺大的。
霍波厭煩地掃了眼四周,蝗蟲一樣的賤民,不好好墾地耕田,湊什么熱鬧!
眸光沉沉地望著黑黝黝的樹林,招手喚傳信兵:“給小丫頭帶句話,限期明天,不把獅子的頭顱帶出來,就把她交給她們村的村長,亂石砸死!”
傳信兵得令離去。
霍波這才輕松了些,的確是他大意了,忘了給那丫頭設(shè)定時間。萬一她抓著這個漏洞不放,他可沒時間天天陪她耗在這里。
阿木納坐在粗糙的大樹杈上,兩只小腳掛在空中一甩一甩。背靠著樹干,她懶洋洋地用刀片削下薄肉片,邊塞進嘴里咀嚼邊挑眉看著面前嚴(yán)肅板正的傳信兵。
換了一個人,哦。
“少爺?shù)脑捑褪沁@樣,我已經(jīng)帶到了,你抓緊時間辦吧!”
阿木納眉頭挑得更高了:“怎么辦?讓我在黑夜的叢林給獅子送口糧?那不是讓霍少爺少了很多樂趣?”
傳信兵一張臉板得緊緊的:“這個我不管,反正話我已經(jīng)帶到了,怎么做是你的事?!?p> “歇過今晚吧,要讓馬跑,總要讓馬先吃草……唔,這位大哥,我看你這件衣服好象不錯……”
傳信兵退出幾步遠,眼睛緊緊盯住她:“你想干什么?”前面那位的前車之鑒猶在,他可不想跟這鬼丫頭沾上什么關(guān)系。
阿木納嘻嘻笑道:“緊張什么,我就是想找大哥你借件衣服穿,你看我這身上這件,又是血又是泥的……”
話沒說完,傳信兵已經(jīng)一溜煙地逃了。
開玩笑,前面那位借把刀就被拉出去杖責(zé)四十了,我要是借衣服……光著上身回去不要太明顯哦,指不定會惹到霍少爺哪根神經(jīng),到時候受的刑罰更重!
鬼丫頭就是會害人!
阿木納張著嘴,保持著“啊”的口型一會兒,才合上了嘴。
這人真是,毫無幽默感。
她是洪水猛獸嗎?逃這么快,她又不是無聊到調(diào)戲傳信兵,而是,身上這件血衣真是臟得不能再臟了。
既然好好說話行不通,那么,到時候從哪個身上扒一件下來就是了。
她點了點頭,心安理得地再次享用起了鹿肉。
生的,不怎么好吃,還缺幾味調(diào)料。
她有些嫌棄地想著,吃完了咂巴咂巴嘴,抱著籐筐,合眼稍稍打了個盹。
全程保持警惕。
黑夜深沉,樹林內(nèi)外仿佛都陷入了安靜的沉睡當(dāng)中。
阿木納平安地捱過了第一個野外生存的夜晚。
凌晨,她是被打濕的露霧凍醒的。
揉著身上因冷凍豎起來的汗毛,她搓著胳膊呵著冷氣,背上籐筐,靈活地滑下樹杈,拍了拍粗糙樹皮,算是褒獎對方給予的幫助。
然后,輕松地邁步,打算尋找到水源,洗洗手臉再說。
還好這是一片不怎么貧瘠的小樹林,有花有果,最重要的還有一條涓涓細流。從山的高處流淌下來,匯成一條不寬闊的小河。
這條小河提供了動植物所需的水份。
阿木納坐在河水邊,擦洗著手臉,看了看血跡斑斑的衣服,考慮到實在沒有替換的,只得忍了。
真是,逼死強迫癥患者。
望著河的上游,她若有所思。
此時,林中的傳信兵們驅(qū)趕著那頭不給力的瘸腿獅子,也到了河邊。
阿木納一抬頭,看到驚悚一幕。
那頭消失了一整天的獅子,甩著長尾巴,懶洋洋的,很不情愿地走向了對面的河邊。俯下前肢,它伸出肥厚的闊舌,開始舔著水珠,全程沒有看阿木納一眼。
這么干巴巴的獵物,當(dāng)早餐它還嫌咯牙。
阿木納驚得手腳都僵了,瑪?shù)?,至于嗎?不就是到河邊洗個臉,至于一大早就給我個驚喜嗎?
她迅速起身,盡量小心地,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地往后退。
獅子動了動耳朵,沒有抬頭。
她繼續(xù)退,等退出安全距離,忽然就轉(zhuǎn)身,狂奔。
沒奔出一兩米,林子里“嗖”飛出一支箭,斜斜地釘在她的腳尖前面。
她抬頭,對上樹林里一雙冷漠的眼睛。
“回去!”那人拉著一把弓,锃亮的箭頭對準(zhǔn)她。
阿木納深吸一口氣,霍家軍,這樣逼迫一名弱女子,簡直無恥!
“回去!”那人連射兩箭,她不得不連連后退。
一支箭擦著她的胳膊飛過去,擦破了皮膚,血腥味頓時飄散在空中。
河邊的獅子終于停止了飲水,抬頭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道,一雙冷殘猩黃的獸眸向著阿木納這邊轉(zhuǎn)過來。
它即使被人類打瘸了腿,還仍然是屹立在百獸之巔的獸王。
它目光威嚴(yán)地盯著飄來血腥味的方向,提起前肢,向著阿木納這邊走過來。
阿木納眼瞅著獅子步子越邁越快,腳步輕盈地奔跑,急出一頭汗,卻被弓箭手定住動彈不得。
眼見獅子距她不到百米,她一咬牙,猛地蹲身,拔出地上的利箭,甩手就朝著弓箭手?jǐn)S去。
弓箭手的箭同時離弦,兩只箭頭在空中碰撞,發(fā)出鏘的金屬碰撞聲。
身后的獅子同一時間飛躍而起,龐大獸身如陰云籠罩,猙獰獠牙清晰可見。
阿木納顧不得地上骯臟,直接往地上一滾,手探進籐筐里,毫不吝嗇地掏出兩大塊鹿肉,往空中就是一拋。
帶著血味的鹿肉被猙獰大口一口咬住,囫圇吞下。
阿木納連頭都沒回,一邊往前跑一邊不停地向身后拋灑鹿肉。只剩最后兩塊,她摸了摸,又收回了手。
眼角余光往后一瞄,獅子收住腳步,啃新鮮鹿肉啃得津津有味,不再追逐她,這才松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