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水在林子里爆發(fā)的時候,霍波他們一行人在林子外圍只聽到驚天動地的巨響,感覺到天崩地裂的地動,所有人都在驚叫,驚惶失措地四處奔逃。
營地里被震得東倒西歪,唯獨霍家軍如鐵桿標(biāo)槍,沒有命令堅持不撤退。
霍波臉色微變:“出什么事了?”
林子里逃出來幾名傳信兵,七嘴八舌地匯報了里面的異動。
霍波佇立原地良久,地震余波一陣陣地傳來。
“霍三還在里面?”霍波心里稍定,霍三在,應(yīng)該不會出太大問題。
他也很疑惑,怎么突然就塌方了?怎么暗河水說爆發(fā)就爆發(fā)了?
最后一名傳信兵出來,啞著嗓子叫道:“少爺,小樹林半邊都沒了!全沉到湄河支流里了!”
霍波攥緊了拳頭,沉聲道:“霍三還沒出來嗎?”
傳信兵目光躲閃,關(guān)鍵時候大家都只顧著逃命了,哪里還會去關(guān)注霍隊長怎么樣?投向樹林的目光忽然一亮,傳信兵興奮地叫道:“少爺,霍隊長出來了!”
霍波抬頭,看向樹林。
天邊除了翻滾的墨色,只剩一線魚肚白。黑黝黝的樹林,黯淡的光線,霍波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灰頭土臉的霍三,而是與霍三并排行走的那名女孩。
十二三歲的模樣,因為營養(yǎng)不良顯得更加瘦弱,黑暗的光線遮蓋了她青紫交錯的傷痕,破爛不堪的衣裳,反而襯得她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更加明亮。
她不緊不慢地走著,既不慌張,亦不拖沓,卻意外地讓人把目光更多地落在她的身上,沒有關(guān)注到她身邊更加強大的存在。
那是一種氣場,霍波說不上來是什么,他只在他爺爺或者他父親霍國正身上看到過。
風(fēng)姿卓絕的人,從來不會泯然于眾。
然而更引起他注意的是,這個女孩手里提著的那個巨大的物什。
那東西有點大,提在她手中微感吃力,可見經(jīng)過幾輪戮戰(zhàn),她的確是力竭了。
她就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揪著長長的鬃毛,一邊拖行著這顆巨大的頭顱,一路磕磕碰碰地走過來。
霍波沒有去看霍三,連他對著他說話都沒聽見。
他一雙棕黑色的眼睛,緊緊盯住了從黝黑樹林里走出來的女孩。
阿木納走過來,站定,把骯臟的獅頭拋到他面前,語氣慵懶,聲調(diào)有種勾人的沙:“喏,獅頭?!比缓筇羝鹈?,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
霍波感覺心尖被某只貓爪撓了一下,忽然有點癢,口也莫名地干:“嗯,你做到了?!?p> 阿木納唇角含笑:“那么,我和村長之間的恩怨……”
“一筆勾銷?!被舨曇舭祮〉卣f道。
村長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立即反口道:“霍少爺,可不能這么著!”
霍波轉(zhuǎn)頭看向他,目露威脅:“你想怎么著?要不,你也去殺一頭獅子給我瞧瞧?”
村長大驚,村長家人連忙扯他衣袖。
村長擦著臉上的冷汗,陪笑道:“霍少爺說的是,愿賭服輸,愿賭服輸!”說完狠狠瞪了阿木納一眼,這次是她運氣好逃過一劫。但是,只要她還在村子里一天,他就能找到辦法整她!
待到阿木納跟家里人攙扶著走遠(yuǎn),霍波直愣愣地回過頭,問霍三:“你剛才說什么?”
霍三神色古怪地看著他,少爺好象有點不對勁,難道小丫頭殺了獅子,給少爺造成了太大的打擊?
也是,誰家年紀(jì)這么小的丫頭,能僅憑一人之力徒手干掉了一只成年雄獅?
“屬下剛才說的是,暗河的水是昆達家的丫頭引過來的,塌方也是她造成的,而且,她設(shè)下陷阱對付獅子,把藤條纏在獅頸上,不費吹灰之力就熬死了獅子……”
霍波怔怔地想,果然,是個厲害的。
“少爺,這女孩有勇有謀,絕對不可小覷!若是站在霍家對立面,就是一名勁敵!屬下的意思是,若能拉攏最好,若是不能,必須趁其還沒完全成長……”霍三臉上露出肅殺神色,做了個殺的手勢。
霍波沒有正面回應(yīng),只是抹了抹臉,有些疲憊地說道:“讓我先緩緩。”
——
阿木納一回家倒頭就睡,完全沒有做任何解釋的打算。
她已經(jīng)繃緊了一天一夜的神經(jīng),加上沒有復(fù)原的傷,她覺得自己睡上幾天幾夜的覺都沒問題。
她到最后睡了兩天兩夜。
因為睡得太沉,雷打不動,害得家里人以為她會隨時睡斷氣,而不得不經(jīng)常用手指試探她的鼻息。
她再一次睜眼的時候,窗外一片黑沉,讓她幾疑在夢境中沒有醒過來。
窗外有人在低聲說話,一如她剛到這兒來的那天晚上。
她有些恍惚,她身處此地,到處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宇宙中有無限個可能,她也不能確定。
“阿蘭瑪……”外面提到了她的名字,她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她現(xiàn)在對阿蘭瑪這個名字有本能的反應(yīng),看來已經(jīng)是適應(yīng)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也只能借這個女孩的身份活下去了。
“阿蘭瑪還沒醒嗎?”稚嫩的童聲,是她第一天到這里聽到的那個聲音。
巢亨。
清姊微微嘆氣:“睡了兩天了。”
“我去看看她!”巢亨不由分說地推門而入,剛進門就對上阿木納亮晶晶的眼睛,不由驚喜地對外叫道,“清姊姐姐,阿蘭瑪醒了!”
就見一名清瘦少女腳步匆匆踏入,先去點亮油燈,看到床上擁被坐起的小妹,高興地叫道:“阿蘭瑪果然醒了!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倒是沒有?!卑⒛炯{慢慢說道,舒展了一下四肢,“就是,睡太久,肚子餓了?!?p> 清姊連忙應(yīng)聲,說去廚房準(zhǔn)備吃食給她,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爹媽。
清姊轉(zhuǎn)身離去,巢亨蹭到她床邊,半蹲在地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阿木納淡淡地道:“怎么了?”
這個小男孩很聰明,估計猜到了什么,她也沒想過刻意去掩飾什么。
戳穿了,也沒什么大不了。
巢亨一雙明亮的眼睛緊緊盯住她,低聲道:“你出來那天,我看到了。你單刀匹馬殺死了一頭獅子,還在林子里安然無恙地過了一個晚上……”
阿木納笑笑:“說錯了,我既沒槍也沒馬,只帶了一枚刀片?!?p> “……”巢亨被噎得險些說不出話,瞪了她一眼,看了看身后,聲音壓得更低了,“你別裝了!阿蘭瑪可做不出來這些事情!你是誰?你把阿蘭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