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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會及你好

第二十章 A城

誰又會及你好 卿希子 2832 2019-08-29 17:13:08

  七月十二日,星期六,天晴。A城康定區(qū),櫻花路,某私立醫(yī)院分院診所。

  在城市寧靜的角落里,這家診所不算興旺,卻不冷清,較比大醫(yī)院普通門診,收費(fèi)更低,程序也更為明潔,它的接觸群大多數(shù)為中低層患者。

  診所里面,空間足夠大,非常寬敞,候診室,內(nèi)科外科,手術(shù)室,醫(yī)護(hù)人員值班室,與大醫(yī)院設(shè)施相比,也并不遜色,高級的痕跡也是隨處可見。

  年輕女子靜默注射后,忍不住咳嗽幾聲。從簾子后面走出來,和大夫告別。

  大夫從椅子上站起身,向她遞來一張尋子啟事,并微微頷首示意,希望她可以留意一下。

  “這是?”

  “我女兒?!?p>  女子愕然抬頭。

  大夫似乎習(xí)以為常了,清凈的臉上尋不到異色,反而面帶微笑道:“保重身體,吃完這三服藥,就不要來找我咯?!?p>  女子收斂神色,說會留意的,再度告別,邁步走向門外,走出幾步后,踟躕了一下,回頭說:“云醫(yī)生,你以前在中醫(yī)院工作過?”

  云影已經(jīng)坐回椅子上,聞言微微一頓,點頭道:“是的?!?p>  女兒走丟后,云影辭掉了中醫(yī)院的工作,卻沒有脫掉白大褂,六年前,在大學(xué)師兄,也就是本院院長的邀請下,來到這家診所當(dāng)門診醫(yī)師。

  女子頓時露出類似驚喜的神色,上前兩步,聲音略激動地說:“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可我還記得你。十年前一個雨夜,我母親急病,湊不夠錢,做不了手術(shù),是你替我們墊付了那筆手術(shù)費(fèi)。那時候我剛從初中,現(xiàn)在我母親很健康。謝謝你?!?p>  云影想不起來了,面對病人的感激,也只是輕輕笑了笑。

  “好人有好報,終有一日,你會和你女兒團(tuán)聚。”女人真誠地說完,向云影深深鞠了一躬。

  女子離開后,云影又看診了兩個過敏皮炎的姐弟,便不接診了。

  剛才童嘉恒打電話來說,他發(fā)燒了。

  診所不止她一個門診醫(yī)師,她在與不在,并無影響。

  當(dāng)初答應(yīng)來這里工作,一是因為這里不像中醫(yī)院急診室那樣,高強(qiáng)度、高效率地與死神爭分奪秒,二是因為院長是她的師兄,清楚也理解她的情況,不僅批準(zhǔn)她一年到頭三番五次出外尋女,在她每一次失魂落魄回來以后,更是一直從精神上鼓勵她、支持她。

  和護(hù)士長打過招呼后,云影離開診所,坐上停在停車棚內(nèi)的私家車出發(fā)回家。

  半個小時后回到家,把車子停在車庫,從別墅后門進(jìn)屋。一層客廳空無一人,喊了兩聲“李媽”也沒人回應(yīng)。云影停了停,想起李媽前天請假回家喝喜酒了。

  她轉(zhuǎn)身上樓。

  從沒有鎖的房門看進(jìn)去,男孩的房間似乎比他妹妹的更獨(dú)具一格,汽車模型、拼圖、樂器、各種電玩……

  角落里甚至放置了一臺冰箱。對了,前段時間,孩子奶奶考慮到孩子學(xué)習(xí)途中渴了,餓了,特意買來的。

  童晉夫婦在物質(zhì)上一直不限制兩個孩子,基本上就是有求必應(yīng),無求也予。

  除了童樂偶爾會對兩個孩子說教一番,云影未曾說過什么。

  這是童家人生來享有的資本。

  云影徑直走到陽臺上。童嘉恒趴在桌子上,人懶洋洋的。

  云影站在他身后,伸手到他下巴,托起他腦袋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貼上他額頭確認(rèn)溫度。至少三十九度。

  “到哪兒曬的?”

  男孩手臂和脖子都有輕微曬傷的痕跡。

  童嘉恒臉色有點差,略遲疑著回答說:“踢球?!?p>  云影也沒有責(zé)備,讓他把舌頭伸出來。她看了看,皺眉道:“到床上躺著?!?p>  童嘉恒抓著媽媽的手站起身,回到床上。

  “媽媽請假了?”

  “你不找你爸爸?他不是跟你們一樣放假了嗎?”

  云影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進(jìn)了浴室,片刻后,捧一個小盆出來,放到床邊。

  童嘉恒看著母親說:“找爸爸,爸爸也會讓我找媽媽的。我也想找媽媽?!?p>  云影沒說什么,沉默地把體溫計塞到他腋下。擰干濕毛巾,放到他額頭上。

  童嘉恒皺了皺眉,云影看見了,輕聲問道:“很難受?”

  童嘉恒本能地想說“還好”,話到嘴邊又被他逼成一聲“嗯”,有氣無力的。他眼睛盯著媽媽,似乎想看她有什么反應(yīng)。

  云影臉上總算有了點表情,她單手按住頭發(fā),低頭吻在兒子臉上。

  童嘉恒心滿意足地笑了。

  云影撫了撫他臉,隨后把從診所帶回來的注射液從包里取出來,將白色液體吸入注射器。

  云醫(yī)生手拿針筒,冷靜地看向兒子,問道:“屁股還是胳膊?”

  童嘉恒斬釘截鐵地回答說:“胳膊?!?p>  云影搖頭:“不,屁股?!?p>  童嘉恒立馬側(cè)過身子,他穿的是背心,剛好方便注射。云影看他一眼,好笑似的露出一絲笑意,她盡量放輕動作,將注射針扎進(jìn)去。

  童嘉恒面色沉靜,眉頭都不皺一下。他從小就這樣,疼也說不疼,不知是懂事,還是逞強(qiáng)。

  注射后,體溫針拿出來,看小小的液晶顯示:39.5度。

  云影配好了藥,扶他起來吃。

  童嘉恒看了看手上五顆藥,不由得說:“我同學(xué)發(fā)燒,我看他吃一大把。”

  “他遇上促銷活動了?!痹朴暗卣f,把溫開水遞給他。

  童嘉恒接過水杯,輕笑道:“這是冷笑話嗎?”

  “吃了休息?!?p>  “哦?!?p>  童嘉恒睡下后,云影把融化了的冰袋放到他額頭上,之后下樓煮小米粥,半個小時后折回房間。

  又幫他量了一次體溫,39度。

  “媽媽……”童嘉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會出汗就好……媽媽幫你擦身子好不好?衣服濕了?!?p>  “不脫褲子……”

  “不脫?!痹朴罢f罷,神情略顯悵然。心想:這才十歲。

  擦了身子,換上干凈的衣服。童嘉恒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看著媽媽不知在想什么。

  云影坐在床邊,同樣看著兒子。童嘉恒雖然精神不振,面目仍是清俊無比。任誰看了都說他像極了童樂。云影卻很小那么認(rèn)為,她始終覺得兒子哪里像她,卻說不出來。

  然而這一刻,云影恍惚了,她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看十歲的兒子,還是童樂的小時候。

  那個藏在時光深處未曾讓她失望過的少年。

  云影躺到兒子身邊,輕輕抱住他,用手包住他后脖。她手天生涼,這回可以充當(dāng)一下冰袋。剛當(dāng)媽媽那會兒,她每次給安兒換衣服,洗澡,都要先用熱水暖手才敢碰她。

  “媽媽……”

  “嗯?!?p>  “你和爸爸,今年暑假真不去找姐姐了嗎?”

  “不是說好了嗎?”

  “那是爺爺奶奶不準(zhǔn),爸爸答應(yīng),媽媽沒有……”

  云影慘然一笑:“你和妹妹又準(zhǔn)嗎?”

  童嘉恒沒有回答,稍微停頓片刻后說:“那你知道我今年為什么沒有參加夏令營嗎?”

  “為什么?”

  “以前,總是我和妹妹在家等你們回來……一邊等一邊想你們?nèi)サ牡胤斤L(fēng)景怎么樣,會不會遇上壞人?危險嗎?辛苦嗎?去年我在爸爸的書房找到一張地圖,把你們?nèi)ミ^的地方都在網(wǎng)上搜一次,卻沒有大致圖片……媽媽,放假那天,我去診所找你,聽到你和方叔叔聊天,方叔叔說要把方宇爺爺?shù)墓腔規(guī)Щ豃市的老家安葬。你也想去對嗎?因為你和爸爸沒有去過那里,因為你覺得姐姐可能在那里……”童嘉恒慢慢地說,很認(rèn)真,聲音有些沙啞。

  房間空調(diào)是恒溫。童嘉恒額頭和后背又出了一層汗,云影默默地用毛巾替他擦干后,吻在他額頭上。

  母子倆共枕一個枕頭,面對面對望著。童嘉恒把媽媽臉上的發(fā)絲理到耳后,繼續(xù)說:“媽媽,J市是旅游城市,我跟爺爺奶奶說,要你帶我去J市玩,他們一定同意。只有我們兩個去,爸爸可能不放心,方叔叔和方宇不是跟我們一起嗎?雖然不能告訴他。我們安全回家,帶姐姐回家……妹妹在拍戲也沒有時間生我氣,我哄哄她就好了……這次,我陪你去,好嗎?”

  聽到最后那句,云影終于忍不住了,她什么也說不出來,感到疼痛似的緊緊抱住兒子。

  天空云少而高,輕薄而淡,午后燦爛的陽光泄入室內(nèi),打出點點光圈浮游在木質(zhì)地板上。

  她這個鎖在所謂家的生活里的失魂人,苦熬至今,又將開啟充滿希望的明天。

  尋覓。

  繼續(xù)尋覓。

  這是逃離地獄的唯一方法。如果連這都被枷鎖勒住了,她無可救藥,唯有死路一條。她不要誰與她緊挨緊靠,她只要一份肯定。

  在她每次離家時,對她說一句“加油”,而不是冷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

  在她念出一個“安”字時,投以她一個類似思念的眼神,而不是如同聽見魔咒般,馬上低下頭去。

  她不是別人,她女兒也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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