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下林鎮(zhèn)處處炊煙洋溢著火紅的喜氣,隱有飄雪落下,隱有雷公轟鳴。
流蘇與劉顯笑著扔下手里的火星木棍跑回了內(nèi)宅。
劉璋嘴角含笑的望向天幕,鄭公子打著家鄉(xiāng)的拍子,對于見過了煙火的這點實在是小兒科了些,不過不影響他于著年關(guān)美好心氣,也不影響他那淡淡的思鄉(xiāng)憂愁。
劉府內(nèi)宅中央,渾圓的榆木桌子上端放著大大小小的盤碟,煙霧云繞,芳香四溢。
一向沒個規(guī)矩的流蘇也端著姿態(tài),默默的坐在一旁,眼目放光,閃著星星。其余人等一同望向門外。
劉府管家推著劉老太爺走了過來。
一如劉璋那般坐在輪椅上。
一如劉璋那般的暮年垂朽。
好似做了些打扮的劉老太爺臉目泛著異芒,坐在首位,點了點頭,用筷子隨意的夾了一道菜,稍許,再次點了點頭。
一時間,那榆木桌子上杯盤晃影,呼聲四溢,好不熱鬧。
月有圓缺日,食有枕旦時。
為動幾次筷子的劉老太笑著從懷里取出幾串吊錢,交給了身旁的老管家便出了屋子,依稀記得劉老太爺怕寒的梁七不解的看著在庭院中央望著星空的垂暮老人。倏爾轉(zhuǎn)過身子接過老管家分發(fā)的歷錢。
流蘇眼目呈月牙的放在懷里,鄭公子則在指尖不停的翻滾著,劉顯瞧見了前者的所作所為輕哼一聲的將其放在了一個秀山描水的香囊里。
劉璋朝著老管家點了點頭出了屋子,與那“老人”并排望天。洋洋灑灑的說著些什么,屋內(nèi)的人聽的并不真切。
許久,老人自顧自的離了庭院,回了那間書房。
鄭公子走入亭央,劉璋自顧自的,自問自答道:“早年里,這里好像是有一棵樹來著。”
鄭公子撇頭看向劉璋,十分不解。
劉璋目存瑩水的搖了搖頭。
忽然轉(zhuǎn)身看向梁七道:“隨我走走?”
梁七點頭,應(yīng)了應(yīng)。
燈火輝明的夜里,合二為一的身影里如湍水般的名節(jié)奏語。
……
幾處白楊林那便,樹上的積雪稀稀疏疏的飄落而下。
樹下的行人遞給了身前人一壺溫酒,繼續(xù)聽著那些食不入味的“不關(guān)己話”。
劉璋接過酒水,似是天寒,小酌了一口便將酒壺抱在懷里,暖著身子。
良久,劉璋悵然道:“你便沒有想過那些個傷痕是她自個造成的?!?p> 哪有那么糟踐自己的。梁七并未言語,可他的姿態(tài)神色,卻都是在說他是斷斷不會相信的。
江湖花賊,哪有半點個人味?小人說里說過,他曾經(jīng)也看過,聽過的。
“還是說些別的吧?!?p> 劉璋笑著問道:“應(yīng)該是哪些?”
梁七神色認真道:“就說說那些你希望我去做的?!?p> 劉璋緬懷道:“我那個弟弟見不得半點血腥,我覺得他應(yīng)該見識見識?!?p> “所以?”
“你心里那件事放下后,煩請你帶他出去走走。”
梁七手里晃著酒壺,似是醉酒食客,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會出去的?!?p> “聽所你是從外地過來的?”
梁七點了點頭,“紫闕府逃荒過來的,何況我第一次來這面的時候我才多大。那邊早就沒什么認識的人了?!?p> “那便這么呆在這面?”
梁七掃了掃地上的積雪,背靠在一棵白楊樹下,沒有回答。
“你可欠我一個很大很大的人情。”劉璋雙手指著天畫了一個圓,好似這般大。
“其他的呢?”
“沒了?”
“沒了!”
“就這么簡單?”
“你還想怎樣?”
梁七一時無言。
這便很不簡單了。
誰料劉璋突然笑了笑,“帶我去白首庵一趟,你我除了那件事,那便兩清了?!?p> 梁七笑著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浮雪,推著輪椅緩緩前進。
“再過些日子你要小心了?”
“怎么?”
“你呀又變回了曾經(jīng)的那個你”
隨即劉璋贊嘆道:“我不知道那位老前輩在你的身體留了什么,但是在有那么一兩天可能就會沒有了?!?p> 梁七不無遺憾道:“那本指訣?”
“所謂三重境,第一境是不大需要那些的,手腕、指尖力量足夠了那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我這里雖然知道些內(nèi)門功法,可是我是不會交給你的。”
見梁七目色平定,劉璋忍不住又道“這世間的內(nèi)門功法只分兩種,死境之上,死境之下,我所知道的都是死境之下的?!?p> 梁七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沒見過那些個光景便沒區(qū)別。天下武境十一層,鍛骨,守拙,知微,凝神,金剛,守一,地藏,之后就是那個該死的死境,另外的三境則是世人遙不可及的,存一,止化,逍遙?!?p> “下八境可謂常人,上三境所非人?!?p> “人人皆有權(quán)重、氣運,入了上三境便可看不到常人所看到的?!?p> 梁七細細的聽著,倏爾問道,“先前幾人一直說你是存一?”
劉璋搖了搖頭,遺憾道,“許是身體出了些問題,見到了不同的光景而已。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半步存一,可心里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彪S即笑道“便如現(xiàn)而言,我依舊覺得我打不過那個人?!?p> “哪個人?”
“等你出去就知道了,她姓白,百物無一的白,她啊,響當(dāng)當(dāng)?shù)乃谰?!?p> 有多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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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太多,她吶,簡直就是吾輩死境的守門人,倘使你也有那上三境的幻想,那就一定要與她打一架,倘若贏了,你離那三境也便進了。
死境很了不起嘛?很不了不起,可她是真的了不起。
行路慢慢有期。
白首庵前掛了幾串燈籠,好似勉強的對著個年關(guān)表示我知道又過了一年,僅此而已。
庵門前,劉璋停下了說鬧不停的言語,癱了攤身上的壇子,抖了抖衣服上的酒氣,始終是不層再有一步。
梁七默默的看著。
忽然想起身旁還有一人的劉璋笑道:“你先回去吧。”
“你?”
劉璋指著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很好。隨即揮手示意梁七趕離去。”眼目隨著那人消失沒了蹤跡后,劉璋輕拍了拍寺門。
聞到聲響的小僧尼,推開門瞧見了來人,心里則在寺規(guī)和往常所見里徘徊不定。
劉璋笑著極為認真的說道:“我找鄭姑姑?!?p> 小僧尼點了點頭,帶著劉璋進了寺廟,劉璋揮了揮手,到了聲些,自顧自的向后宅走去,直至見到了那株老白杏樹停下了身子。
鄭姑姑依舊穿著舊裳笑著走到劉璋身前,“今個怎么來了我這里了?”
似是瞧見了身前人翻紅的眼角,“怎么?你那病情!”隨即握住了劉璋的手腕。
劉璋輕輕的推開手,低下頭,想了想,推著輪椅向后走了一步,兩人間留著不大不小的間距。
劉璋抿著嘴唇,慢慢收起自這里而來的毛絨毯子。
他默默的站起身子,握住前人宛如枯木老骨的雙手,眼目存淚道:“娘!”
稀疏的月光打在稀疏的樹枝上映著稀疏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