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尚進入學校開始,已經過了5個月,而現(xiàn)在的情況卻與尚設想的不一樣。
沒有功成名就,沒有成為一名魔法騎士,反而身受重傷成了病號,要受其他人照顧。
他躺在一張折疊椅上,就住在奧瑞金教授的堡壘里,左腿夾著夾板,上身纏著大量繃帶,像一個木乃伊躺在棺材里一樣,動彈不得。
還好現(xiàn)在是冬天,溫度較低,如若是夏天,他估計還要被炎癥和感染折磨致死。
透過繃帶的縫隙,尚正在呆呆地看著壁爐里跳動的火焰,仿佛感覺到自己就在那團火焰里燃燒。
奧瑞金教授喝了不少酒,正躺在一旁呼呼大睡,完全忘記了與賽德斯賓教授的約定,那個按時間分工照顧病號的約定。
尚嘗試著去控制自己的手,希望能動起來,自從醒來后,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他專注地盯著右手指尖,嘗試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上面,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因為疼痛伴隨著動作正在不斷加強。
他終于讓右手動了起來,握成拳頭。
“哈哈哈?!?p> 尚輕聲笑了起來,卻因為笑得過于劇烈,導致扯到了還未愈合的傷口,馬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但是這些疼痛已經不能阻擋他了,就像在圍獵時那樣,痛苦不能阻擋尚前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站了起來,用笑聲壓抑想要哭的沖動,卻還是止不住的流出眼淚。
奧瑞金教授還在熟睡,連這樣的笑聲都無法吵醒他。
他開始撕扯開身上的繃帶,穿上放在一旁的校服,拄著桌邊靠著的鏟子,勇敢地走了出去。
困難無法擊倒他,痛苦無法擊倒他,經過這件事的洗禮,能擊倒他的東西,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他念誦著奧瑞金教授開門的咒語,走了出去。
寒冷的空氣鋪面而來,讓尚瑟縮著,本能地想退回溫暖的室內,但是,門外美麗的景色卻把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微風裹挾著雪片,傾斜著從低沉的白色云層里飄落,落在林間的土地上,將世界染成一片銀白色,仿佛置身理想中的魔法世界。
尚在巴黎城內經歷了十數(shù)個冬天,但是都不像這里一樣美麗,令人神往。
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雪地里,四處張望,看看覆蓋著雪花的楓樹,看看凍住的小溪,又回頭看看奧瑞金教授的堡壘,突然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魔力不穩(wěn)定,連克夫因都控制不了這件事,還是左腿瘸了這件事,甚至是就在當下,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都不重要了。
“尚!你能起來了么?”從風雪中走來兩個披著毛皮大衣的身影,一個是賽德斯賓教授,而另一個是妮娜。
教授走到近前,開心地對尚說到:“你朋友來看你了,外面冷,我們到里面去吧。”
幾人依次進入堡壘,賽德斯賓教授一腳把還在呼呼大睡的奧瑞金教授踹醒,又取出懷里的葡萄酒,放在火爐前想稍微加熱一下。
而妮娜從提著的皮革袋子里,拿出了一小罐花生豆。
“尚,你剛才都能到外面去了,身體好了很多嗎?”賽德斯賓教授問到。
“嗯,教授,除了身上還是很痛以外,行走不成問題?!?p> “那太好了,今天這瓶波爾多葡萄酒,就算是慶祝啦!”
“可是……教授,我不喝酒的呀。”
“有的人天生就會喝酒,而有的人則是后天慢慢學習,你一定屬于后者?!眾W瑞金教授四處尋找,終于找齊了四個能盛酒的容器。
他把兩個木制杯子,一個空的裝奧術粉塵的瓶子和一盒清空的零件盒子。
矮人果然粗獷大氣,為了一口好酒,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就準備用這些東西來盛酒。
“讓一讓,讓一讓?!眾W瑞金教授驅趕著賽德斯賓教授,迫不及待地去火爐前拿葡萄酒。
他把酒貼在臉上,眼中閃爍著光芒,在喝酒這件事情上,一個矮人永遠是大師。
“溫度完美!”
奧瑞金教授把酒倒在那些容器里,很主動地拿起了那個不會有其他人拿的零件盒,毫不在意漂浮在紅酒表面的潤滑油,直接一飲而盡。
賽德斯賓教授笑笑,準備去拿那個裝奧術粉塵的杯子,卻被妮娜搶先拿走,他詫異地看著這位楚楚動人的姑娘,沒想到,她還會做出這樣的事。
而妮娜這是第一次來探望尚,自從那天離開“手術室”門口以來,她一直在避免與尚見面。
但是今天,尚經昨天的彭佩確認,已經醒了,而特蕾西亞和芙蘭達都在尚昏迷的時候來過了,她已無處可逃。
于是她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準備借今天賽德斯賓教授的酒,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一吐為快。
眾人喝過了幾杯,花生豆也吃得差不多了,可是妮娜還是沒有開口。
她沒辦法開口,每次話都在嘴邊了,卻屢次被心中的害羞的自己阻止了。
妮娜開始有些抱怨命運,本想借酒壯膽,卻喝得酩酊大醉,做出了不知羞恥的舉動,今天本想說個清楚,卻怎么也喝不醉。
她有些煩躁,打斷了尚于兩位教授的閑談,冷冷地說到:“確認了你沒什么事,那我就告辭了?!?p> 走到門邊,她卻回頭,看著一臉驚訝的尚,繼續(xù)說到:“外面路被雪蓋住了,不好走,你來送送我吧?!?p> 屋里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妮娜今天不對勁,但是對于她現(xiàn)在完全是無理的要求,卻沒人有什么異意。
尚艱難地起身,跟上了準備離開的妮娜,而賽德斯賓教授也跟著,擔憂地關注著尚的狀況。
妮娜走在前面,走出了奧瑞金教授的堡壘,而尚還是拄著那桿鏟子,艱難地在后面跟著。
妮娜有什么事要對自己說,而且不想兩位教授聽到,到底是什么事呢?尚怎么也想不明白。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尚一瘸一拐的,走得比較慢,而妮娜則健步如飛,還偶爾停下來等尚慢慢跟上來,也不知道是誰在為誰送行。
妮娜走著走著,就偏離了離開森林的路,走到了尚經常長跑鍛煉的那個湖中心。
“妮娜?怎么了?你不回去了么?”尚現(xiàn)在滿頭大汗,一半是因為勞累,一半是因為疼痛。
“吶,尚?你知道我學過芭蕾舞么?”妮娜站在冰面中央,踮起腳尖,雙臂輕舞。
“知道?!鄙胁淮_定妮娜是不是喝醉了,但是他沒有對妮娜的行為指指點點,只是默默地看著,像平時一樣。
“尚!”妮娜突然轉過頭來喊他,然后繼續(xù)說到:“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么?”
“嗯……???”問題來得太突然,讓尚的腦子一時間無法轉過彎來,讓他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不著急,答案,我可以等?!蹦菽嚷_始轉圈,在空地中央,“我跳完舞,你不回答,就當是你拒絕了?!?p> 妮娜很快開始起舞,那是一支絕美的舞蹈,妮娜像一只天鵝在湖面中心游動,好像冰面化開了,冬去春來。
尚此時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他的心中有如山崩海嘯,妮娜的那句“我喜歡你”在他心里亂竄,就像蒼茫大海上的一艘小船。
那支舞好像持續(xù)了很久,但是當尚注意到妮娜回到了原位,開始鞠躬致意時,才意識到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我也喜歡你,不對,我愛你,妮娜小姐?!鄙杏行┱Z無倫次,他趕忙遵從心里的意思,把妮娜的問題好歹回答了出來
“謝謝你,尚,往后余生,有幸能與你一同度過。”妮娜透明的眼淚滴落在冰面上,融化了些許冰雪,很快就凝結成了冰霜,她向尚伸出了手。
尚想去握住妮娜伸出的手,卻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而妮娜馬上走到近前,抓住尚的右臂,攙扶著他,送他回到了林間的堡壘里。
妮娜擦干了眼淚,笑著離開了,她唱這歌,心情很是愉悅。
而尚面對兩位教授的問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好像如夢初醒一樣,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
由于大英帝國在這次圍獵活動中的侵略性表現(xiàn),法蘭西共和國直接武斷地取消了所有其他國家選手的資格,將加萊學院的名額交由巴黎國立魔法學院自主決定。
經由各方勢力的討價還價,除了俄羅斯帝國的妮娜以外,其他九個名額都是本校的學生。
這一處理讓各方都極為不滿,畢竟進入加萊學院就是登上了魔法學最高的殿堂,每個名額都十分珍貴,這幾乎直接象征著一位教授級別的魔法師的誕生。
但是法國在世界上的地位還是很高的,作為老牌帝國,又是世界魔法學藝術成就最高的國家,法國的話,一言即有九鼎之重,不是牢騷與反對就能平息的。
那些獲得加萊學院名額的學生們,等到來年春天就要乘上馬車,辦理轉學手續(xù),滿懷著期待與好奇,走進魔法學最高的殿堂。
離出發(fā)還有一個多月,賽德斯賓教授與奧瑞金教授沒有閑著,他們放下了手中進一步研究克夫因的工作,轉而去解決另一個問題,尚走路的問題。
在尚行走不便的這幾天里,他一直都把自己留在圖書館的地下室里,清理著那些廢棄的書籍,按照書名首字母順序分門別類地放好。
而妮娜也每天都過來看望他,兩個沉默安靜的人聚在一起,又都是情竇初開的青年人,他們之間各種話題的討論自然是多了起來。
他們兩個對于戀愛都沒什么經驗,于是就完全跟著感覺走,只是還如之前那樣距離忽遠忽近,卻也使同來的特蕾西亞和彭佩兩人感覺很不自在。
就這樣過了幾天,連芙蘭達都不常來了,只是留他們兩人在地牢里竊竊私語,無所不談。
……
“尚?你整理到哪里了?”妮娜坐在一摞書上,完全不顧及大小姐的形象,把高跟鞋脫了,扔在地上,穿著絲襪的雙腳在空中擺動。
她今天穿著松散的上衣,下著棕色百褶裙,還穿著一雙白色絲襪,披來的毛皮大衣放在一邊的一摞書上,而那雙黑色高跟鞋就落在腳邊。
“嗯……我看看,按字母順序排列,我已經完成了字母D,現(xiàn)在正要開始整理字母E?!鄙锌戳艘谎勰菽嚷冻鰜淼碾p腳,伸手從她小腿邊穿過,拿出一本以字母E開頭的書籍。
這樣親昵的行為兩人一開始還畏手畏腳,可是僅僅過了一周,就如同老夫老妻一般,對對方沒有絲毫隱瞞。
“大概還要多久呢?”妮娜把發(fā)絲用手順到耳后。
“我不知道,或許兩周?”尚沒有回頭,繼續(xù)進行著手中的工作。
房間里很狹窄,但是還是能容得下兩個人伸展開,妮娜好像不知道這一點似的,伸了個攔腰,把雙腳放在了尚的背上。
尚微微臉紅,一邊感受著背部傳來的絲襪的觸感,一邊穩(wěn)定心情,繼續(xù)整理書籍。
可能是因為兩人都很在乎禮節(jié)與行為,平時各種繁文縟節(jié)讓兩個人都累壞了,于是,在這里,在這個私人的空間里,在兩個已經確定關系的人之間,就完全沒有什么禮節(jié)與規(guī)則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太在意是否得體。
妮娜發(fā)揮著俄羅斯人特有得豪爽,大大咧咧地,絲毫沒有以往大家閨秀、舞蹈演員的形象。
而尚卻顯得有些瑟縮,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對各種各樣的人物點頭哈腰習慣了,就算讓他放開手行動,他還是緊緊遵守著男女相處的底線,沒有對妮娜做出出格的行為。
“你餓了么?”妮娜突然問正在整理書籍的尚,并用腳尖推了他一下。
“我還不餓,你餓了么?妮娜。”尚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轉頭問到。
妮娜把頭歪倒一邊,用腳在尚的背上狠狠踩了個遍,以表示自己的饑餓與不滿。她今天沒吃早飯就來了,還想著能不能幫上什么忙,結果卻是打亂了已經整理好的書籍,越幫越忙。
“妮娜,走吧,我現(xiàn)在感覺有些餓了,我們去餐廳用餐吧。”尚站起身來,單腳跳到門前,打開門,控制站在門外的克夫因攙扶著自己,并向妮娜伸出臂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而妮娜也順著尚的意思,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離開了地牢,向餐廳走去了。
他們兩個身高相差約十公分,讓尚看起來想被克夫因與妮娜抬著在走路,樣子很是滑稽。
還好現(xiàn)在寒假,學院里沒什么人,不然真的要引得別人貽笑大方。
還是老地方,卻沒看見彭佩與特蕾西亞的身影。
他們正疑惑著呢,卻聽見特蕾西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這里,這里,芙蘭達幫我們定了小包廂。”
寒假里,學生少,能很輕易地訂到小包廂,但是他們四人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還拉著芙蘭達一起在公共用餐區(qū)用餐。
既然有更好的條件,為什么不去享受一下呢?
五人在小包廂里坐定,妮娜與尚面對面坐著,三個女生坐在一排,而克夫因如平常一樣,直挺挺地站在門外。
用餐開始后,特蕾西亞、彭佩和芙蘭達三人就后悔了,她竟然直接用叉子喂一臉尷尬的尚吃切好的蛋糕,妮娜的大膽行徑一時間讓三人感覺坐立難安,在不愉快與羨慕中吃完了這頓飯。
這之后,芙蘭達再也沒有提起訂包廂的話,只是與他們四個一起在公共用餐區(qū)用餐,在這個偶爾有其它幾個學生的環(huán)境里,妮娜明顯收斂了許多。
……
窗外暴雪猛烈,雪花如同瀑布般飛旋而下,卻怎么也無法落到幾條閃著微光的小路上,這是避雪的咒語在起效。
賢者之森里,安莉正在大雪里一個人翩翩起舞,是一支中歐的傳統(tǒng)民族舞蹈,隨著雪越來越大,安莉的舞蹈也越來越熱烈,好似周圍坐落著許多觀眾。
可是,這周圍,卻沒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