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已是臘月廿七,離除夕之夜還有三天。太湖陸家早在六七日前就發(fā)放帖子,邀請群豪前來共度佳節(jié)。這是太湖陸家的傳統(tǒng),陸家在江南武林也算得上是世家,其所邀之人不是武林大派中的長老前輩,就是后輩俊杰,一些成名的江湖散人也在其所邀之中。不過陸家所邀之人不分正邪,黑白兩道均有,但卻無人鬧事,其一是如此佳節(jié)鬧事豈不掃興,其二是在陸家為東道主的地界鬧事可不是明智之舉。自然,即使沒有收到請?zhí)?,不請自去他也不會趕人。這也是陸家久負(fù)好名的原因。
陽光正好,微風(fēng)輕拂,太湖中碧波蕩漾,碧光粼粼,這太湖不論冬日與夏日都是這般安靜,江南的柔情在太湖中可見一二。太湖岸邊的百姓們因臨近年節(jié),都忙碌起來,置備年貨,不論平日里有多少哀愁,有多少煩惱,但此刻他們都是高興的,開心的,因此街道上人來人往,十分擁擠,其中還不乏從北方過來專門買賣年貨的貨郎販子。這年節(jié)吶,的確是個普天同慶的節(jié)日。
當(dāng)然,這些擁擠的人群中也有趕去陸家莊的江湖豪杰。陸家在太湖一帶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莊園,真是家大業(yè)大,武林世家雖有許多,但真能與太湖陸家在財力、人力相比的恐怕只有京師納蘭世家了。
當(dāng)?shù)氐囊患铱偷攴块g之中,一男一女正坐著說話。
那男的穿著一身青衣,右邊袖子卻是空空蕩蕩,正是阿葉。
坐在他對面的卻是一傾城女子,她穿著一襲紅衣,本就極美的她,坐姿更顯魅力。這女子不是唐雪茵還會是誰?
“這藥當(dāng)真管用?”
唐雪茵看著擺在茶桌上的那粒白色小藥丸,問道。她對自己爹爹的煉藥之術(shù)推崇至極,不會懷疑,可是這種藥物真的沒人吃過,現(xiàn)在讓她吃下還是有點緊張與害怕。
阿葉看了她一眼,拿出他的那粒藥丸,沒有任何猶豫,放在口中直接吞了下去。
“??!葉哥哥!”唐雪茵驚叫出聲。
阿葉閉上雙眼,暗暗運氣,使藥物消化,藥力擴(kuò)散至周身。不到半刻,他又聽到唐雪茵的驚呼。
“??!葉哥哥,你的臉,你的臉真的變了!”
阿葉睜開雙眼,看到唐雪茵遞給自己一面小銅鏡。他微微一愣,唐雪茵卻是笑道:“愣著干嘛,不想看看自己變成什么模樣嗎?”阿葉拿過那面銅鏡,銅鏡質(zhì)地精良,鑲嵌著幾顆珠玉,想來價格定然昂貴。不過阿葉愣神的是,她怎么還隨身帶著銅鏡,他也曾見到過文萍從衣袖中拿出鏡子來,以前耍弄的妓奴也都愛隨時隨刻照鏡。想來這是女子愛美,天下女子無論貴賤都愛如此,只是阿葉實在想不通她們身上哪里來的地方再去放這面鏡子。
古語言“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迸邮釆y照鏡,也是令自己時時刻刻保持美麗,在心愛的人面前保持美麗??墒钦嬲龕勰?,也無須照鏡,因為愛你的那人眼中時時刻刻都是你。阿葉的眼里有文萍嗎?他以后,那雙灰蒙蒙的眼睛里會有唐雪茵的身影嗎?
阿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或者是看著那個不是自己的臉,難以置信。鏡中的人和他一樣棱角分明,但是皮膚比他更為白皙,五官俊朗,給人一種親和之感,與他之前那個冷漠略帶滄桑的臉完全不同,只有那雙眼睛沒有發(fā)生絲毫變化,還是無神,灰蒙蒙的,人一看去,他就好似從小體弱多病且極為憂郁的富家公子。
如果他的右臂還在的話。不過他的斷臂和腰間的劍,還能證明他是一名江湖中的劍客,不是多病的富家公子。
“的確神奇。”阿葉放下銅鏡,說道。
唐雪茵此刻卻眉頭緊鎖,早沒有了之前的興奮勁。
“怎么”阿葉問道。
唐雪茵嘆氣道:“這藥,不知會把人變成什么樣子。我怕我服了下去,變得不好看怎么辦?”原來她見到阿葉變得比之前俊朗,害怕自己吃下會變得丑陋,她愛美至極,更何況在自己心愛之人面前變得丑陋,那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我可以一個人去陸家?!?p> 唐雪茵此刻本就煩惱,現(xiàn)在阿葉又說出這樣的話,分明是讓自己不要跟她前去。
她氣極之下抓起藥丸就吃了下去,服下之后卻又后悔嘆氣。
果然怕什么來什么,片刻之后藥力融化,她也變了模樣。
原本極美的臉龐,卻變得平庸起來,但是那雙眼睛還是明亮動人。看來這藥,改變不了人的眼睛的樣子。
“哇!”地一聲,唐雪茵竟哭了出來。這倒令阿葉措手不及,在床上對付女人,他有許多法子,可下了床,他就束手無策,文萍是個堅強地女子,即使哭,也只會自己一個人哭,不會讓阿葉看到,唐雪茵當(dāng)著他的面哭出來,他的確有點慌亂。
他的心不痛,只是有點亂,不知道該怎么做,該不該去安慰安慰她。
他還是那樣做了。他起身走近她的身邊,左手輕按在她的肩上,說道:“你不要哭了,待藥效一過,自然會變回你原本的模樣。”
她一邊哭一邊道:“我原擔(dān)心會這樣果然成了這樣。我這個樣子怎么去見人?臭爹爹,死爹爹,煉得什么藥,把你女兒變成這副模樣了!”她變了模樣,說話間連自己爹爹都罵上了,可見她的確很傷心。
“沒事,沒事?!卑⑷~柔聲安慰:“你本來就很美,占盡了天下女子求都求不來的容顏,如今只不過一時的變臉,不會有什么的?!甭曇舻拇_溫柔,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
唐雪茵吸吸鼻子,淚眼朦朧地看著阿葉,說道:“真的嗎?”她又低下頭道:“也不知藥效何時才會過去。”她雖為了阿葉愿意服藥變臉,但變臉之后又急切想恢復(fù)原貌。
阿葉看著面帶淚容的唐雪茵,長長的睫毛上還有幾滴淚珠在上邊,搖搖欲墜,顯得更加可憐動人,阿葉不禁心中一蕩,撫在她肩上的左手不經(jīng)意間用了用力。所幸唐雪茵還想著變臉此事,沒有太多在意。
好一會之后,她才放下心中芥蒂,與阿葉商量停當(dāng),準(zhǔn)備今晚就入住陸家莊。為求萬無一失,不讓人看出破綻,阿葉又出客店買了兩身粗布衣服,唐雪茵初時拒絕,最后在阿葉冷冷的眼神的注視下,才不得不換上。
約莫酉時時分,街道上行人漸少,但還是看到有不少江湖豪杰紛紛向陸家莊的方向走去。阿葉與唐雪茵也便跟在這些人后邊,前往陸家莊。
陸家莊在太湖東岸,遠(yuǎn)遠(yuǎn)望去氤氳渺渺,整個莊子都被太湖水霧之汽所圍繞,若是夏季,遠(yuǎn)遠(yuǎn)看去這陸家莊真的就是矗立在瑤池仙境中的莊園。
走到莊門前,卻見門前放置著兩只石獅,體魄宏大、造型雄傳,真是兩只鎮(zhèn)宅的兇神!又見莊門紅漆所刷,喜慶間不乏雄麗,大門正上方赫然是個金色牌匾,上書著“陸莊”二字,筆跡潦草隨意,卻不乏幾分瀟灑磅礴之氣,足見寫此二字之人定是個瀟灑自在的英雄豪杰之士。
大門前還掛著幾只大紅燈籠,朱門敞開著,幾名陸家莊的弟子門人在門外站立迎客。
阿葉與唐雪茵二人排在人群之后,前邊排隊眾人中不乏有江湖名門的長老弟子。他們算得上是陸家所邀的上上賓朋,門外迎客弟子無不對其畢恭畢敬,卻對一般門派弟子和江湖散人態(tài)度一般,言語上雖不苛刻,但眉眼間竟是瞧不起的神色。
唐雪茵眼見于此,冷哼一聲說道:“都說陸家除夕大宴多么好,我看不過如此!”顯少發(fā)表意見的阿葉也皺眉說道:“陸家的門人弟子卻是一般想來這陸家家主也不過如此,每年宴請豪杰不過是彰顯其財罷了?!?p> 他二人本就不是奔著除夕大宴前來,但看著陸家弟子如此看人,也頗不齒。
到了他二人時,一個身形魁梧的陸家弟子在他兩人面前傲然說道:“兩位還請通報姓名,我們好備注通名。”果見他身旁站著一個瘦小弟子一手持著朱筆,一手拿著大紅紙張,腳下還放著墨水硯臺。
唐雪茵見這魁梧弟子神情傲然,頗為不爽,銀牙一咬剛要發(fā)作,卻見那弟子竟已毫無傲然之色,看著阿葉畏首畏尾,頗為害怕。她心中疑惑,但轉(zhuǎn)眼便想到阿葉定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才讓這人傲然神色全無。
其實能有什么特殊法子,他只不過與那魁梧弟子相互注視,他的那雙眼確實很無神,無氣,但是又很冷,很煞,而且他又從那個地方出來,江湖上又殺了這么多人,別說眼睛,周身上下都似有似無的散發(fā)著一股煞氣。是煞氣,不是殺氣。殺氣與煞氣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的。
二人說了早已編造好的姓名,備注弟子寫好二人姓名之后,就會又有一名陸家弟子帶領(lǐng)二人前去住宿之屋。
臘月廿七酉時,還未到戌時,酉戌之間,阿葉與唐雪茵二人正式入住進(jìn)了太湖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