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把手機拿到我的面前，點開了屏幕中視頻的播放鍵。
從畫面中周遭的建筑來看，里面的地點應該是四十中學校內(nèi)的操場。拍的人似乎是坐在一邊球門的底線，因為明顯能夠感覺到視角離地面的高度更接近盯襠貓視角；球場上的攻防剛好也打到了鏡頭的這半場，隨著禁區(qū)遠端一位球員突破傳中，球雖然落點不佳，但進攻方前插球員依舊頑強地頂?shù)搅似で颉斎?，由于頂?shù)角虻那騿T距離球門較遠、角度也比較小，所以勉強地沖頂也并沒能創(chuàng)造出多好的得分機會。皮球在所有人的呼喊聲中，徑直飛向了角球附近的底線。
球應該是飛向了隔壁不遠處的籃球場的方向，沒過多久，視頻中陸續(xù)響起的“籃球場的哥們兒幫忙撿下球唄”的叫喊聲?？吹竭@里，時間的嘴角浮現(xiàn)出了一絲笑意。這時候拍視頻的人，似乎也看向了皮球遠去的方向，只見籃球場上一位赤膊大漢回頭看了看操場上喊叫的人，這才注意到場邊在慢悠悠滾著的足球。光膀子的哥們兒小跑幾步撿起了足球，正準備掄圓了胳膊扔回操場，不過他似乎又改變了主意——他回頭看了一眼籃球架下坐著的球友，然后稍作停頓，便輕輕把足球拋到胸前的高度，掄起就是一腳大力發(fā)球。
不過應該是不常踢的緣故，這一腳過后，球的飛行軌跡明顯偏移了預想的路線，看起來并沒有吃正部位。就這樣，足球在空中迅速下降，快速滾向了學校大門的方向。
在踢足球的操場與籃球場上爆發(fā)出的瘋狂大笑中，開大腳的大兄弟看起來有點尷尬，只見他瞄了一眼被自己踢疵了的皮球，便雙手叉腰低下了頭，仿佛再看一眼就必須要開通體育會員才行一樣。即使隔著畫質(zhì)略顯模糊的屏幕，但凡稍微懂點球的人，都能夠感受到這位仁兄急切地想要掘地三尺活埋自己的心情。
“到了到了，就這兒！”男生看起來似乎有些興奮，感覺上，就跟那些分明已經(jīng)去看過零點首映、結(jié)果還硬要帶著沒有熬夜來看的朋友到電影院二刷，然后準備在每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伺機瘋狂劇透時的人所散發(fā)出的氣息簡直一毛一樣。
時間顯然沒有理會他的自嗨，而是一直緊盯著鏡頭切換后所對著的校門方向。眼看著足球快要滾出操場邊緣、進入石磚地的時候，果然有一個背著藍色書包的熟悉身影從鏡頭的左方殺出，用嫻熟的停球轉(zhuǎn)身讓皮球得以留在了操場內(nèi)。
“后面的我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拍到的？”看到自己出現(xiàn)在別人的DV里，時間還是覺得有些渾身不自在——雖然她從頭到尾倒也沒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哎呀，看都看了，就接著看完嘛！”男生見時間有些不耐煩，再度規(guī)勸道。
或許是因為生怕因為爭執(zhí)過程的耽擱，而讓時間錯過了后續(xù)的拍攝內(nèi)容，男生索性原地暫停了播放的視頻，專心等待兩人間的爭執(zhí)得以解決。
見男生如此執(zhí)著，時間覺得也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兒，就在雙方初次重逢就把局面鬧得很僵。想到這兒，她也就默許地重新把目光放回DV屏幕。男生果然十分欣喜，隨即又重新按下了播放按鈕。
視頻中，背著藍色書包的時間，在飛奔著將球停在場內(nèi)之后，先是把球稍稍向前輕輕地一撥，接著又后退了不知多遠，再在稍作停頓后，時間所看到的，便是自己節(jié)奏熟悉的助跑、出球；隨著鏡頭的跟蹤拍攝，皮球在空中穩(wěn)定地飛行著，并在小禁區(qū)前急劇下墜，而就在足球已十分接近球門的時候，拍攝者猛地起身走入場內(nèi)，在鏡頭經(jīng)歷了劇烈的晃動之后，隨后映入眼簾的，便是足球擊中球門橫梁下沿后、在門將的注視下彈地入網(wǎng)。沒過多久，DV的揚聲器里便傳出了幾乎要把喇叭震碎了的各種“握草”、“什么鬼”的喊叫聲，一大群人瘋也似的朝鏡頭的方向跑來，或許是擁擠的人群逐漸趨于失控，拍攝鏡頭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晃動，直到幾秒種后鏡頭轉(zhuǎn)向天空，畫面中的一切隨著暫停鍵的浮現(xiàn)而凝固在了最后一秒。
男生見時間面沉如水，或許是覺得自己沒能帶動兩個人共同見證奇跡的那種激動的氣氛，索性把DV放在了石桌上，重新做到了石凳上問道：“你就說吧，這個球當時是不是你已經(jīng)胸有成竹了，才頭都不回地就跑了？”
“先不說這個，你是怎么認出我的？”時間似乎完全沒有聽進男生的提問，而是單刀直入地提問了自己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
“那天帶你去辦手續(xù)的老師是我姑啊?！蹦猩Φ溃拔野岩曨l給她看了一下，看一眼裝束和身材，就覺得跟自己下午帶過的插班生一模一樣嘛?！?p> “原來是有眼線幫你……”時間覺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心中有些不忿。
“此言差矣。要說到眼線，我們小區(qū)的大爺大媽們那才是專業(yè)的——隨便一打聽‘最近比較面生的小閨娘’，分分鐘就知道個大概了呀?！?p> “你……你這是不尊重他人隱私！”時間覺得自己遇上了癡漢，氣急敗壞道。
“喂喂喂，我當然用你小名去打聽的啊，這鄰居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也是好心才告訴我的，你可別胡說。”
“你居然還記得我小名……？”時間似乎非常詫異，“我連你的大名都忘了……”
“唉，時間過得可真快呀……沒想到，你都已經(jīng)到了犯老年癡呆的年紀~”男生笑道，旋即作雙手抱頭狀。
“死書呆子！你就是欠抽！”時間嘴上說得氣勢洶洶，手上卻毫無動作。
“怎么，不打我嗎？”男生偷眼看著氣鼓鼓的時間，樂不可支地問道。
“這樣，死書呆子，我用我的小名，來交換你的大名。你先說！”
“可是我知道你的小名是什么呀？”男生撓撓頭，覺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對。
“那好！死書呆子，那你就先說我的小名是什么，再說你自己的大名是什么吧！”時間對自己的提議稍微作出了調(diào)整。
“我靠……合著你一個不說，我還得搭上一個是吧？”男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你不說出來，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呢？”時間繼續(xù)說道。
顯然，時間的詭辯邏輯遠遠超出了男生所能理解的范疇；雖然覺得自己聽到的理由又好氣又好笑，男生笑著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舉起了雙手做投降狀。
“初卉，我錯了……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辯論寶才?！蹦猩首魃畛粒桃饽７轮ヒ羟粚r間說道。
“該到你的名字咯——”時間仰著脖子，試圖在氣勢上壓倒比自己高了一頭的他。
“說來可笑，我的名字在江湖上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既然你連我姓甚名誰都無從得知，量你也絕非……哎喲！”男生話音未落，小腿便挨了一踹，連忙俯身狂揉痛處，也顧不上繼續(xù)說下去了。
“說人話——”時間湊到男生近旁，微微屈膝耳語道。
“陳——近——楠，遠近的近，楠樹的楠。”陳近楠不敢怠慢，連忙答道。
“沒什么印象呢，也不好聽。算了，還是叫你書呆子好了！”時間稍加思索說道。
“你高興就好，我都行！”陳近楠回答道。
“哼，算你識趣。”時間似乎并不以為意，“我先回去啦，拜拜！”說完，轉(zhuǎn)身便準備離去。
“我說！我真的覺得你那一球絕對不是蒙的！”陳近楠見時間意欲離去，大聲說道。
“怎么，你能看出什么學問？”時間沒有回頭，而是繼續(xù)把問題拋回給了陳近楠。
“那就先說說你的準備工作吧：你把球往前撥了一下，然后又往后退了估計有十幾步，按照當時1球所在的位置來算，你應該是在差不多離球門40米遠的位置起腳——這個助跑距離會讓你的發(fā)力非常充分?！蹦猩塘艘幌驴谒?，或許是天氣的炎熱讓他的喉嚨拋了錨。
此時，時間也停下了繼續(xù)前行的腳步。
“我雖然當時離你很遠，但是從球的軌跡和速度大概也能猜到你的踢球方式：球的飛行方向穩(wěn)、速度快，毫無疑問是正腳背抽擊的顯著特點；但是在距離小禁區(qū)和球門很近的時候，球出現(xiàn)了明顯的加速下墜，應該是在起腳出球的時候，腳趾與腳背之間的位置接觸球下部，大腿帶動小腿極速上提，準確來說，這應該是正腳背的搓擊球，突然加速下墜的這一段，我給它取了一個特別牛逼的名字，叫——”陳近楠說到這里，終于長舒一口氣，停下了自己的表演。
“叫什么？”時間也不算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人的那種類型，便順著他的話把問道。
“叫時間靜止?！?p> 時間忍俊不禁，學著動漫釋放必殺技的架勢，有樣學樣地喊了幾遍這個為自己“量身定做”的殺手锏。
“現(xiàn)在的大姑娘小伙子，可真是夠幼稚的。”不遠處一位大媽剛巧路過，見此情狀，不由得如此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