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的一道身影向著城中掠去,身后帶出了無數(shù)的殘影,破風聲在耳畔不停響起。
懲治趙括并沒有給他帶來復仇的快感,即使殺死趙括千次百次,也換不回小草復活一次。
鎧看著遠處尚還有些燈火的城鎮(zhèn),回憶著小草的笑臉,心頭仍有一些失落,人不在了,回憶還在,從今以后就只能在回憶看到小草的影子了。
身邊的聞?;蛟S也是懷著同樣的心情,表現(xiàn)的也很平靜,只是默默的陪著鎧向著家的方向掠去。
兩人緘默了許久之后,聞桑剛想張嘴道別,忽然看到鎧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黑色變回到原來的褐色。
“你的眼睛怎么……”聞桑詫異的問道。
不等聞桑說完,就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色全都有了變化。
黑夜變成了白天,碧藍的天空萬里無云,也沒有看到太陽,腳下的城鎮(zhèn)變成了巨島,島上上綠樹青蔥一片翠綠,島的周圍是一片見不到盡頭的汪洋大海,那海的顏色卻是黑的,粼粼的紋路看起來像極了黑色的火焰,感覺這火焰能把一切都吞噬進去。
聞桑此刻就站在小島的岸邊,望著著那漆黑的海面張嘴發(fā)楞。
“這是……什么地方?”
聞桑將目光從海面上挪開,打量了一下周圍,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人跡。島嶼看上去很大,一眼看不到盡頭,島上全是樹木草叢,島的中央屹立著一座巨大的山峰,聞桑仰著脖子也沒有看到山峰的盡頭。
“鎧!你在嗎?這是哪兒啊?”回答她的只有回音。
她見沒人答應,便在這島上走了一圈,這島上有山、有樹、有海,可就是沒見到活物,連蟲子也沒看見一只。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難道這里就是冥界?。窟@里原來這么冷清的嗎!這海是什么,看起來好像火焰一樣。
聞桑蹲下身體想要伸手觸摸海面,在手指即將觸摸到海面的時候,胳膊就被一個粗大的手掌拉住。
一道充滿滄桑的中年嗓音響起:“孩子,別碰那火焰,會灼傷你的。”
聞桑順著那只清瘦的手指看到了一張有些滄桑的中年男人,那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目光如炬,眉毛漆黑如墨,高挺的鼻梁,堅毅的臉……
“鎧?”
中年人被叫的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鎧!是那小子的新名字嗎?不錯的名字,化身為鎧保衛(wèi)他人……不錯的寓意?!?p> 聞桑仔細的端詳那摸著下巴的中年人,看了一會才發(fā)覺自己認錯了人,只是兩人太過相似,眼前這人除了臉上有些皺紋,眼睛漆黑,其他幾乎和鎧一模一樣。
難道是幾十年后的鎧?
“您是?”
“我是這里的守靈人。”
“守靈人?”聞桑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可以理解為是看大門的。”
“門房?”
“差不多?!?p> “這里就是冥界嗎?閻王在哪?”
“閻王?哈哈,這個名字那老家伙可是不太喜歡?!?p> “誰?”
“那家伙喜歡別人稱自己為冥王,不過在我來看都一個意思?!?p> “你說的那人是閻王?”聞桑這才明白過來,對方可能說的就是閻王。
“恩?!敝心耆藨艘幌?,打量了一下眼前這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少女,“原來是魔族,難怪有這么強大的魂力能進入這里??茨愕臉幼雍孟駝偹啦痪?,真是可惜啊,如此美麗的少女……嘖嘖?!?p> 聞桑眼睛微垂,點了點頭,貌似并沒有在意那個魔族的問題。
中年人笑了笑,繼續(xù)道:“孩子,不必介懷,蒼生皆有輪回,人自然也有?!?p> 聞桑仰頭看著中年人許久,眼里多出一抹精光,“真的嗎?那……如果有來世的話,能選擇自己的心上人嗎?”
真是這個年齡段天天念叨的事啊,中年人一愣,沒想到這女孩竟然關心的是這種問題,心中覺得好笑,“當然能了,只要對方同意,來世就可以做夫妻嘍?!敝心耆搜劬D了下,“你那心上人是誰?能和我形容下樣子嗎?”
“他三十多,很魁梧,國字臉,眉毛很濃,嘴唇很厚……他叫王大錘,嘿。”
中年人想了一會,自言自語道:“額,看樣子,不是那臭小子啊,真是可惜了哪?!?p> 聞桑愣了楞道:“您說的是誰???”
“哦,你剛才說的那個叫鎧的,他怎么樣?”
“他?額,我不了解,就知道他挺厲害的,一個人能打十幾個?!?p> 中年人點點頭,一臉驕傲的道:“那是自然?!?p> “你是他的什么人嗎?還是,你就是未來的鎧?”
“哈哈哈,小姑娘想象力真是豐富,我和你一樣只是個死人罷了。”
聞桑有些驚訝,“你也死了???那,這里就是冥界嗎?”
“這里可不是那鳥地方,這兒是靈海?!敝心耆酥噶酥傅孛娴馈?p> “靈海?那是什么?”
“一個人存儲力量的地方,喏,這片海域就是?!敝心耆擞孟掳忘c了點遠處的一望無盡的大海,驕傲的說道。
“海?可你剛才還說這是火焰,而且我也沒有感覺到溫度?!?p> “海域只是說一個范圍,或者是空間。里面裝的可能是刀,可能是劍,可能是空氣,當然也可以是水或者火焰?!?p> “可火焰都是光亮炎熱的,這漆黑森冷的火焰又能做什么?”聞桑指了指漆黑的海面反駁道。
中年人笑笑,道:“孩子,世間萬物不能去看表面的,就像害死你的人,他表面是人人敬仰的善人書生,可實際卻是一個虐人成性,殺人成魔的狂人?!?p> 聞桑貌似不想再去討論那個兇手,繼續(xù)問道:“那這個火焰能做什么?”
中年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思考了許久:“吞噬一切?!?p> “那是什么?將一切吞進去的火焰?”
“按你們常人的理解,可以叫法術吧,或者魔法,又或者……額……神通?!”
“這是鎧的靈海?是為他提供力量的!”聞桑訝異道。
中年人微微點頭。
“可……他分明是個劍客。哪里像你說的會用法術?”
“哈……誰說過,法師不可以提劍?劍客難道不可以會魔法?方士難道就只能觀星測月?”
“不理解……”聞桑皺了皺眉,一臉茫然。
“我當年和你一樣,也不理解。”
“當年?!”
“呵呵,不說這個了?!敝心耆嗽俅未蛄苛讼侣勆#媛稉鷳n道:“孩子,你的靈魂碎了許多,若是不及早修補,恐怕會變成一個游魂,那樣可就不能去冥界輪回了呀?!?p> 聽對方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聞桑嘆了口氣。
“我也沒辦法啊,我將一半的魂力化成了詛咒,附在了那兇手身上,誰知道竟然會將靈魂扯碎?!?p> 中年聽完臉上一僵,他知道撕扯靈魂會有多么大的痛楚,沒想眼前這女孩居然為了詛咒仇人竟然生生扯碎了自己的靈魂,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這個少女竟然知道如何使用詛咒這種復雜的法式。
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早年間確實有魔族能撕扯靈魂詛咒敵人,不過也因為這技能太過殘忍,大部分的靈魂都被扯碎,無法輪回傳承,所以這項技能沒有被傳承下來。”
聞桑這是第二次聽到「魔族」這個詞匯,抬頭不解的問道:“魔族是什么?”
中年人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斟酌該用什么措詞,緩了一會才開口道:“他們是一個不該出現(xiàn)卻又必然出現(xiàn)的族類,是介于神、人、妖之間的種族?!?p> 聞桑皺了皺眉,表示無法理解,“那魔族很強大嗎?你說的神和妖又都指的什么?妖不會就是妖獸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每個種族都有強大的戰(zhàn)士和弱小平民,就看拿他們和誰比了。至于你說的神和妖嗎,這個我也說不明白,我個人的理解是神應該也是妖,只是造化更高,所以才被稱為神!而那些妖獸……應該也算妖的一種吧?!?p> “那魔族是怎么出現(xiàn)的?他們?yōu)楹斡直唤凶瞿ё???p> 中年人眼睛轉了一圈,“額,我說是人和妖獸交配產生的,你信嗎?”
聞桑斜了一眼對方,“真變態(tài),你當我沒聽說過妖獸是什么樣子的嗎?他們身高體大和巨塔一樣,要怎么……額……”說到這小姑娘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臉漲的有些紅。
“呵,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畢竟那些都發(fā)生在我出生很久之前了。不過據說以前的妖獸可不是現(xiàn)在這樣子的,他們可飛天遁地,能幻化身形,也能和常人無異,所以和人類繁衍后代也不是不可能。”
聞桑撇撇嘴,覺得對方在胡扯瞎謅便不再這個問題上繼續(xù)探討,“那你知道我該怎么補全靈魂嗎?”
“很簡單,吞噬更強大的靈魂就行?!?p> “可我這么弱小,哪有能力去吞噬更強大的靈魂。”聞桑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
中年人微笑道:“其實不用去吞噬人類的,妖獸的也可以,估計妖獸又要來了,到時候動靜會很大,等妖獸死的時候你吞噬他們就行了。”
聞??戳丝醋约簡伪〉母觳?,懨懨的道:“我連普通人都打不過,怎么可能斗得過妖獸?大叔你開什么玩笑!”
“你不是一個人?!?p> “什么意思?你是說……”聞桑剛想繼續(xù)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回到了上郡城內,身邊是臉上趨于平靜的鎧。
中年人摸著沒有胡子的下巴,對著海面說道:“看樣子你恢復的不錯嗎?!?p> 那漆黑火焰組成的海域貌似能聽到他的話語,翻騰了一朵巨大的浪花拍到岸邊,那些火焰卻很巧妙的避開了中年男人的身體。
中年人微微笑了下,“我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希望能等到那天?!?p> ……
鎧怔怔的看著聞桑,疑惑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聞桑一愣,想起了剛才看到的無盡海域,還有那里無盡的漆黑火焰,搖了搖頭,“沒什么,看錯了?!?p> 和聞桑分別之后鎧便回到了鐵匠鋪的倉庫里,將擦干凈的寬劍放到角落,又把染血的衣服脫掉扔進了火盆。當他盯著火光發(fā)呆時,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倉庫的寧靜。
“謝謝。”
鎧聽到聲音后雙眼一滯,身體不由的僵住。
那道聲音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自從離開沙漠之后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那是每次吵架都吵不過的聲音,是吵得過也要挨打的聲音。
是小草!
他興奮的環(huán)顧四周,仔細的查看每個角落,希望可以找到對方的影子。
“小草?!”
屋里沒有人回應,只有干透的血衣被燒的滋滋做響。
鎧跑出倉庫不停的左顧右盼查看四周,院子里卻只有那些冰冷的鐵器吹著午夜的涼風,鎧沮喪的回到屋里躺在了床上,佝僂著身體,凝望著空氣。
“錯覺嗎?”鎧自言自語。
過了許久之后,火盆里的衣服早已燒成了灰塵,鎧也沉沉的睡去,屋里的角落慢慢凝聚出了一個半透明的少女。輕輕飄到了鎧的身后,用滿是老繭血泡的手摸了摸鎧的臉頰,再用胳膊從背后環(huán)住了鎧,頭貼在鎧的后背抱緊了他。
“有你真好?!迸⑧?。
過了許久之后,少女有些不舍的松開了手,隨即莞爾一笑變成了星塵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