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到他還是在學校超市,他手提五瓶梨罐頭,站在那里一直張望。我遠遠看見了他,那句“我崇拜你”堵在我心口,我轉(zhuǎn)頭就走。
他快步追上來,“學姐,這個您拿上?!?p> 他將罐頭遞給我,“算是向您賠禮道歉了。那些同學也沒有惡意……我已經(jīng)跟……”
“不用了。謝謝你。還是你拿上吧。”
他沒有追上來。
那些同學?我突然明白了,那天他同我講話的時候,有幾個同學在周圍起哄。他以為我是因為這個不開心了。
梨罐頭?還次次都是五瓶。他是研究過我嗎?
第三次見到他還是在學校超市。他和三五個男生站在一起,四處張望,像是一排守衛(wèi),捍衛(wèi)著少年心中的純凈花園。我第一次真正注視他,他膚色偏深,眼睛并不大,笑起來彎成一牙,嘴角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嵌在那里,襯得頗有靈氣。
他與我四目相視,這次我沒有躲。少年并沒有惡意,倒是我,反應太大。
幾個男生走上來,輕聲向我道歉,然后離開。
他執(zhí)著地想將那五瓶梨罐頭塞到我手里,“學姐,對不起?!?p> 我笑了,“一直是這五瓶。會不會過期?”
“啊……”他撓了撓頭,一瓶瓶拿出來仔細對比,“不會的,這個要過期還得……”
“好了。逗你玩的?!蔽乙贿吀v話一邊向外頭走,超市人太多,“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你的東西我還是不要了?!?p> “學姐,你拿上吧。這是專門給你買的?!彼f,“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
我的心頭一動,有人能看出來我不開心嗎?正常地坐在教室里,結(jié)伴去吃飯,偶爾開開玩笑,大家認為一切如常,只有我的內(nèi)心一直在變,他能看出來?
“你叫什么名字?”這個男生有點意思。
他的表情很復雜,是開心驚喜還是失望落寞,我判斷不出來。
“我是趙灣。17屆25班的?!彼砂桶偷卣f,“我們初中也是一個學校?!?p> 我在腦子里想了許久,的確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學姐……”他將罐頭塞在我懷里快速地跑了,“要開心呀!”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努力的抑制反而使喉嚨發(fā)酸。
我已經(jīng)病態(tài)太久了。是時候要痊愈了??墒俏遗暝€是看不到希望。我只能強迫自己去學習,努力學習。
第四次見他就是在圖藝樓學習。我看著大片空白的政治大題,遲遲落不下筆。
趙灣抱著一摞書,坐在我斜對面的桌子上,我郁悶地抬起頭剛好看到他在看我。
那種感覺類似于你沉浸在自己的私密世界,突然一雙眼睛盯著你看,叫人心里說不出的奇怪。
他慌亂地低下頭,又偷偷地瞥我一下。
他親口說崇拜我,可是我叫他看到了我極不好的一面,我厭學,我惶恐,我無序。
心跳的飛快,我一邊質(zhì)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做出改變了,一邊又絕望地發(fā)現(xiàn)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煩躁。一邊是雪原,一邊是火焰,而我站在中間,冷冽的冰雪,熾熱的火花,我進退兩難。
一時失神,抬起頭,他還在看我。
真叫人心煩意亂。
我匆忙地抱起我的書,走過他,“小朋友要好好讀書,知不知道。好好學習才是王道?!?p> 我是勸說他,也是鼓勵自己。
“學姐……”我聽見他在后面低低地喚。
他有一處最好,就是從來不在我不愿意的時候跟上來。
第五次見他是在食堂,他在我排的窗口的右側(cè)排隊,見到我激動地走過來打招呼,“學姐好!”
“你過來了,你的飯怎么辦?”
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原來的隊伍,空位早被人補上了。而此時的食堂人山人海,等到他再次排上也到至少十五分鐘之后了。
雖然他才高一,但很多高一學生把時間當成金子,劃分得精細,一秒不肯浪費。
“要吃什么?”
“???”
“你幫你買?!?p> “啊……不用不用。學姐。我重新排隊就可以了。”
他對我釋放的善意令我忍不住想回報他,五瓶梨罐頭用一頓飯可還不上。
“當做是我對你送我罐頭的回報,你要是不情愿下次我把罐頭都退回你們班好了。”
這一句話果真管用。
“那……謝謝學姐了。”
他拘謹?shù)卣驹谖疑磉?,像是一個“附屬品”。
“吃什么?”
“都……都行?!?p> 一時沒有話講,氣氛變得尷尬,我只好再次開口,“我?guī)湍愎?jié)約了吃飯時間,你可得好好學習。聽見沒。”
“哦哦哦?!彼贿B答應了很多聲。
提到學習,我自己也是有心無力,一時氣餒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很煩。每天嘮叨好好學習。這樣的人多無趣。是吧?!?p> “啊……不是不是?!彼o張地直擺手,“學姐不是無趣的人。學姐也不是埋頭死讀書的人……我……我都知道?!?p> 等不及問他是怎么得知的,已經(jīng)排到我們了。
我給他買了一大份宮保雞丁蓋飯。
他臉紅地直說謝謝。
仔細想想,這孩子關(guān)注我的時間應當是不短了。能夠有勇氣說出那句話真的不容易。
什么時候我也能變得這么有勇氣呢。面對我厭煩的情緒,鼓起希望為自己的明天拼搏。青少年的朝氣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見他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甚至吃早餐,吃午飯,逛超市,回宿舍,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偶遇他。
時間長了我也懷疑,真的是偶遇嗎?于是我故意遲一些去吃午飯,三天之后,午飯時間又見到了他。
他有些害羞靦腆,每次叫我笑得很燦爛,但只那一瞬,馬上就會低下頭,不會大聲同我講話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也不會追著我不放想要得到些什么,更不會很突兀地在各種地方找我,叫我尷尬。
他就像是站在春天的一棵樹,在微風里迎你,遠遠一眼,叫人心安。
更重要的是,他讓我發(fā)現(xiàn),其實我仍然“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