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19日，晴，中州市師范大學(xué)附屬第一中學(xué)。
“我知道你不愛學(xué)習(xí)，哪怕你成績還不錯?！睂W(xué)校外的車?yán)?，陸昭把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放進(jìn)姜欣彤的書包里，然后把書包扔到了后座，對著正在QQ上噼里啪啦打字不時笑的有些抽搐的姜欣彤道：“但你不用表現(xiàn)的那么明顯。”
“我哪有？”姜欣彤分神回著信息道：“我又不是機(jī)器人，除了學(xué)習(xí)，我總有私下生活的?！?p> “哦?！标懻寻l(fā)動汽車，起步前夕，突然湊過頭在姜欣彤耳邊悄咪咪的說道：“網(wǎng)戀？喲，常姐姐，這名字夠娘啊?！?p> “啊！”姜欣彤嚇得尖叫，趕緊把手機(jī)黑屏，拍著胸脯道：“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biāo)廊税?。?p> “怕什么，網(wǎng)戀嘛，誰沒有過？”陸昭踩下油門。
“老舅，你也網(wǎng)戀過？”姜欣彤把手機(jī)解鎖，回了句消息，然后好奇道。
“都9102年了，有什么好奇怪的。”陸昭笑道：“老舅像你那么大的時候，還是三個群一萬四千多人的qq音樂群的主唱呢，追我的小姐姐……怎么說呢？你見過一天收到24個好友申請，批注都是小哥哥聲音真好聽求處CP的么？”
“騙人的吧？”姜欣彤偷偷看了眼好友申請，孤零零的一個，批注是美女，約么？我活賊好。
媽耶，死肥宅。
“哦，忘了，我還設(shè)置了好友問題，就是89年10月9號是星期幾，于是那一年我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七十多個紅包。雖然加起來也不到兩百塊，但壯觀啊?！?p> “后來呢？”姜欣彤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后來啊……”陸昭沒了聲音。
“后來怎么了嘛？”姜欣彤就差拉著陸昭手臂撒嬌了，好在陸昭是在開車。
“哦！你不會是爆照了吧！”姜欣彤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沒有。”陸昭平淡的回應(yīng)，眼眸一閃而逝的窘迫。停下車，拉上手剎，拔鑰匙，開車門。車子停在了小區(qū)門口。
“我猜一定是?！苯劳妨顺鰜?。
“你高興就好?！标懻寻谚€匙扣在褲腰帶上：“上樓拿東西，我去找房東。
陸昭把房子退了，房東返還了三個月的押金，以及陸昭年初交的整年的房租。
算了半天，最后退給他兩萬五。老城區(qū)兩室一衛(wèi)一廳的房子，三千二一個月，現(xiàn)在才六月中，算上基本沒有的損耗，肯定是虧的。但陸昭沒在乎這些，收了款，道了個別就離開了。
他都沒幾個月可活的人了，哪還在乎這些。
回到出租房，姜欣彤吭哧吭哧的提著兩個皮箱個一個背包，正艱難的往客廳搬運。
“這么多？”陸昭愣了。
“還有我媽的?！苯劳泻舻溃骸按畎咽职±暇耍鬯牢伊?。萬一我媽回來了，她也能用。”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反正有電梯，我東西也不少?！标懻盐⑽⒁恍?，在姜欣彤錯愕的眼神中從她身邊穿過。
而等到姜欣彤好不容易把一大堆行李搬上車，靠在車邊喘著粗氣，卻看見陸昭拋著鑰匙，只背著個不大的單肩包走來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陸昭你個王八蛋！你沒同情心！沒紳士風(fēng)度！你混蛋！”
“嘖?！标懻延?xùn)斥道：“怎么說話呢，我可是你長輩?！?p> 陸昭坐上車，把單肩包往后座一丟，囑咐姜欣彤系上安全帶，突然又伸到后座把單肩包拉鏈拉開：“對了?！?p> 掏出一個布娃娃，合上拉鏈，坐了回來：“我看你沒拿這個，我給你帶下來了?！?p> “本姑娘早就過了玩布娃娃的年紀(jì)了?！苯劳行┫訔墸瑓s還是接了過來，放在腿上，手指輕輕抽著布娃娃的臉，還新鮮的模擬著音效：“啪！嘣！噗呲，陸昭，接本姑娘的無敵升龍拳……啊，你死了?！?p> “你幼不幼稚?！标懻褯]好氣道：“收好吧，好歹是你媽給你買的，說不定你哪天拆開還能驚喜的看到你媽留給你的一封信?！?p> “我媽才不會這種套路。”姜欣彤撇了撇嘴，悶悶不樂的把背上的背包放下，把娃娃塞了進(jìn)去。
“呵呵。”陸昭看路，發(fā)動汽車，充分見識了什么叫口嫌體直。
先是去加油站加滿了油，然后駛上高速。手機(jī)架在出風(fēng)口的支架上，開著導(dǎo)航，目的地設(shè)到通城，防止走錯路。
突然離開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心中竟然有些不舍。不過陸昭很快將這念頭壓下，轉(zhuǎn)而生出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因為他很快就會見到十多年沒見的老頭。
姜欣彤連著充電線，一邊看劇一邊吃著路上買的零食。
一路無話。
晚上九點的時候，還沒出南河省，距離丘商還有段距離。
但陸昭有點困了，也很餓，于是停在了一個服務(wù)區(qū)。
姜欣彤倒是吃零食吃的撐著肚子喊難受，但陸昭就喝了瓶果粒橙，以及一塊被姜欣彤強(qiáng)烈安利并塞進(jìn)嘴里差點被噎到的夾心餅干。
“待會兒開個房，晚上不睡車?yán)锪??！背燥埖臅r候陸昭決定道。
“車?yán)餃惡蠝惡系昧耍菹⒄镜木频昴敲促F?！苯劳故呛苄奶坼X。
“下午的時候出了一身汗，你要是不覺得難受我也無所謂?！标懻押苁请S意道。
“唔……”姜欣彤妥協(xié)了。
“對了?！标懻淹蝗粡腻X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這是你媽留下來的，她每隔兩個月就會往里面存點錢。本來是給我管你吃住的，但你舅我不差這點，就還是給你吧?！?p> “哦。”姜欣彤接過來收好，道：“老舅，你知不知道我媽現(xiàn)在在哪里?。窟^得好不好？怎么都一年多了，還不聯(lián)系我。她不想我么?！?p> “你媽過得挺好的，等你成年了，能夠獨立自主的生活了，我會告訴你你媽住在哪兒，你再決定要不要去找她。”陸昭又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這是干什么的？”姜欣彤有些奇怪。
“這張是給你外公的?！标懻训?。
“你為什么不自己給他?！苯劳?。
“我不要面子的啊?！标懻训闪怂谎?。
“好吧?！苯劳桓杏X自己這個舅舅跟小孩子似得，賊讓人操心。
“還有。”陸昭又拿出了張銀行卡。
“還有？”姜欣彤懵了。
“這么多年舅舅都沒什么成就，也沒個兒子女兒什么的，便宜你了?！标懻寻雁y行卡扔在了桌子上。
“有多少？”姜欣彤眼前一亮。
“你舅我從二十三歲攢到現(xiàn)在的所有存款，一半在這里，一半在剛剛那張卡里。”
“到底有多少嘛?！苯劳分鴨枴?p> “十三四萬吧?！标懻训溃骸澳愕募迠y錢，省著點花。”
“知道啦?！苯劳雷套痰氖樟似饋?，突然動作停滯，皺眉道：“不對啊，你怎么突然間跟我說這些，跟交代后事似的?！?p> “有這么明顯么？”陸昭一愣。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絕癥啊？或者準(zhǔn)備自尋短見？不應(yīng)該啊，你不都策劃著準(zhǔn)備求婚了嘛?！?p> 姜欣彤柯南化身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舅媽分手了？我就說怎么突然回去沒帶上她也沒聯(lián)系她。不是吧你，陸昭，多大啦，丟不丟人，分個手就要死要活的?！?p> “呵呵。”陸昭松了口氣，三兩口扒拉完了碗里的燴面：“你舅舅我才沒有那么軟弱呢，舅準(zhǔn)備去旅游，尋找第二春，帶著你不方便，所以把你送回老家?！?p> “走吧?！标懻颜玖似饋恚骸八X去?！?p> “哦?！苯劳持鹕恚陉懻押竺?，表情有些凝重。
……
深夜，陸昭被疼醒來。
不大的房間，兩張單人床相隔著半米左右，姜欣彤側(cè)著身子，一只手拿著手機(jī)，一只手在嘴唇上，耳機(jī)順著手機(jī)末端連接至雙耳，閃爍的燈光證明在追劇。
陸昭摸索著下了床，穿上拖鞋，走進(jìn)衛(wèi)生間，把門關(guān)上，洗了個冷水臉，看著鏡子中微黃燈光下的自己，雙眼血絲密布，鼻血順著上嘴唇滴進(jìn)洗浴臺里。
頭很疼，撕裂般的疼。
鼻血滴了很久，才在陸昭的放任下停止。
“咚咚咚?！遍T外響起姜欣彤的聲音：“老舅，快開門，憋不住啦！”
“馬上。”陸昭打開水龍頭，洗掉嘴巴上的紅漬，開了門。
“老舅你便秘么？待這么半天?！苯劳坌殊斓拇蛑?。
“拉屎還堵不住你嘴。”陸昭瞪了一眼，出了衛(wèi)生間。
“你惡不惡心?！苯劳畱崙嵉呐牧怂麅上?，這才鉆進(jìn)衛(wèi)生間，把門關(guān)上。
“早點睡，別熬夜了?！标懻押傲司?，回床睡覺。
衛(wèi)生間內(nèi)，姜欣彤站在洗浴臺前，望著水池邊上殘留的幾滴鮮紅，捂著嘴，淚水洶涌。
……
“下午呢，就到灰安了，你要是想嘗嘗灰菜，咱就下高速。不想吃呢，就直接穿過去?！?20的車速飛馳，陸昭不得不帶上了近視眼鏡。
“灰菜有什么好吃的？”姜欣彤打著哈欠，情緒不高。
“所以叫你別熬夜了?！标懻寻阎较虮P道：“筍干燒肉，火烤桂魚，卷筒粉蒸肉……你應(yīng)該會喜歡拔絲芋頭?！?p> “下次吧，困死我了?！苯劳诺妥?，斜靠著，盯著陸昭，也不睡。
“那就睡會兒唄，反正還早，中午的時候我叫你。”陸昭說完，過了一會兒，瞥了眼姜欣彤，發(fā)現(xiàn)她還看著自己。
“老盯著我干嘛？我可是你長輩，你要是暗戀我呢，就勸你放棄這個心思?！?p> “鬼才暗戀你呢?！苯劳艘豢冢骸澳憔筒荒苷?jīng)點兒？”
“怎么了？”
“沒事兒，我就是想看看你?！苯劳溃骸拔遗履惆盐襾G在老家去旅游再也不回來了，我爸把我丟給了我媽，我媽又把我丟給了你，你要是再把我丟了，我會恨你一輩子的。我得記住你的臉，不然以后尋仇都找不到人?！?p> “要不我?guī)阋黄?？”陸昭考慮了一下，覺得可行性挺高：“恩，你可以當(dāng)我的僚機(jī)，就那個短視頻，你看過沒？哥哥不好意思要手機(jī)號碼，妹妹幫著要。千萬別說你是我外甥女，顯得我多老氣，就說你是我妹。舅舅要是成功了，軍功章里有你的一半功勞?！?p> “行啊，我給你多找?guī)讉€媳婦兒。”
“得了吧，人小鬼大?！标懻逊籽郏骸澳氵€得上學(xué)呢，明年你就高三了，爭取考個好大學(xué)，給咱們家長長臉?！?p>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苯劳畣?。
“看情況吧。”陸昭想了想道：“沒準(zhǔn)兒運氣好，剛出門就被人看上了，哭著喊著要做我媳婦兒。也沒準(zhǔn)走遍全國都找不到真愛。要真那樣只能怪命不好，丈母娘把我媳婦兒生晚了?！?p> 姜欣彤調(diào)整了下姿勢，盯著前面一輛黑色轎車出神：“你說，為什么你們老想著結(jié)婚啊?！?p> “因為孤獨啊?！标懻央y得有心情解釋。
“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嘛。你開心，有人陪著你一起開心；你難過，有人想辦法逗你開心；你生病了有人陪著，你煩惱的時候有人為你解憂。而不是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看著漆黑的屋子，冷冰冰的床鋪，昨天晚上用過的碗還丟在水池里，休息的時候只能窩在屋子里玩手機(jī)打游戲消磨時間。打電話給朋友一起出去喝酒？抱歉，要陪女朋友。最悲哀的是你辛苦半生，終于攢到了買房的錢，卻沒有人愿意在房本上留下她的名字?！?p> “那你喜歡舅媽么？”姜欣彤問。
“不喜歡，從來都不喜歡?！标懻训溃骸澳憔藡屢簧鷼饩拖矚g打人，下手可重了，放假還不讓我出去浪，抽了煙就不讓親。看見美女就問我好看么，我要是回答好看扭頭就走，整條街都得我自己逛。缺點多的我都數(shù)不過來?！?p> “那你倆為什么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覺就在一起了。她不在乎我有沒有什么高學(xué)歷，也不在乎我每個月掙多少錢，更不在我回家的時候滿身油煙。”
“那你們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于是陸昭點了根煙，開了小半窗戶，小心的彈著煙灰。
“等你長大就懂了。”半晌，陸昭才說話。
“哦?！苯劳矝]深究，這不符合她好奇寶寶的性格。
“說說你，什么時候開始網(wǎng)戀的？”陸昭掐滅煙頭，摁在煙灰缸的暗紅色紙張上面，然后蓋上。
淡淡的煙草味有些難聞，姜欣彤瞥了一眼蓋上的煙灰缸，皺眉道：“我就是無聊，有人追我，我就答應(yīng)了啊。”
“視頻過沒？他長得怎么樣？”
“不知道，沒見過?！?p> “他也沒見過你？”
“我給她看過我照片。”
“他哪兒人?。俊?p> “南云人?！?p> “今年多大？”
“不知道，你查戶口啊，老舅?！?p> “我就你這么一個外甥女，可不得盯著點兒？”
“打算什么時候奔現(xiàn)?。俊标懻延謫?。
“她說想來看看我，我還沒答應(yīng)?！?p> “讓他來嘛，舅舅幫你觀摩觀摩，老舅看人很準(zhǔn)的，比如你爸，我一開始就覺得你媽沒找對人?！?p> “提他干嘛?！苯劳倭肃僮欤骸澳悴环磳ξ揖W(wǎng)戀？”
“反對干嘛?。窟@不挺好的，早點幫你豎立正確的愛情觀，只要你不傻乎乎的被人騙了就行?！?p> “那我讓她來了啊?！?p> “來嘛?！标懻研Φ溃骸澳挲g相差不大，人又不錯的話，可以先試著處處。不過不許上床，你才十六?！?p> “陸昭，你說什么呢！”姜欣彤羞紅了臉。
“喲，害羞了?！标懻汛蛉ぶ?。
“不過說到這個，到了鎮(zhèn)上記得多買點生理用品，村里到鎮(zhèn)上挺遠(yuǎn)的，來回麻煩，網(wǎng)購也只送到鎮(zhèn)上。你外婆還在RB，你也肯定不好意思讓你外公幫你買?！?p> “知道啦?！苯劳t著臉側(cè)過身子背對陸昭，不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題。
過了一會兒，掏出手機(jī)，噼里啪啦的打著字。
陸昭看了一眼，也沒去管。
從中州到通城大概八百三十多公里，到了下午的時候，已經(jīng)進(jìn)了灰安省內(nèi)，運營商親切的發(fā)送了“灰安省歡迎您！”的短信。
距離通城，還有一半多的路程。
陸昭估算著，大概明天傍晚能到。
最終還是沒有下高速，只是在休息區(qū)匆匆吃了頓不太正宗的灰菜作為晚點的午飯，陸昭便又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