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意玄教的人嗎?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
“是你殺了我主?”他問我,聲音低沉而平靜。
見我愣住,他又問道:“是不是你殺了李木希?”
我看著他,點點頭。
他雙眸一寒,道“我要你的命?!?p> 刀光,似夾雜風雷之勢,鋪天蓋地的朝我而來——
我使出全力,持劍擋住了他的刀!
他的招數(shù)并不復雜,甚至有時我能猜出下一招。可是我卻抵擋不住,他的刀太勁太霸太不要命,我被他逼得連連后退……
似乎有哪里不對勁,可是腦子里想不清楚。
我被逼到墻角。
他離我極近,緊緊盯住我,漆黑眸子里殺意翻騰。
“受死吧?!彼f,話音剛落,我的玦便被他的刀震得脫手飛出。
他力氣極大,單手摁住我受傷的右肩,我慘叫一聲,頃刻痛楚彌漫,動彈不得。
他的刀,如同無窮無盡的海,呼嘯著朝我頭頂劈落。
我腦中一片空白,怔怔看著他。
沒有落下。
刀沒有落下。
柔軟的發(fā)輕輕貼在我耳上,他眸中驚訝閃過,收刀:“女人?”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如男子般束起的發(fā),已經因他的刀氣而散落在肩。
他沉黑的眸子看我一眼,道:“我的刀不殺女人。但你殺了我?guī)煾福冶仨殘蟪?。?p> 他摁在我肩上的手,飛快收掌捏拳提氣,繼而朝我胸口沉沉拍出一掌。
這一掌,比他的一刀,更加凝聚他的氣力。
我胸口如同被大錘狠狠擊中,痛不可當,五臟六腑似都錯亂移位。
他漆黑的眸子,冰涼的看著我,像看一具死尸。
“我不會死的……”我大聲道,卻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極小,提不起力。
我用盡全身力氣,雙拳朝他身上打去。
他不退不避,繼續(xù)用冰涼透頂?shù)难劬粗摇?p>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要看著我慢慢死去。
“你休想……”我痛罵道,卻再提不起力氣,慢慢倚著立柱滑落。
好痛……身體里面實在太痛……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我抬起頭,只見他背光而立,慢慢朝我天靈蓋舉起了掌。
我的心中,鋪天蓋地的絕望和不甘。
月光下,一道劍光,一道快如閃電劍光,無聲的呼嘯而過。
暴風驟雨一般,直撲過來。
他竟被這凌厲攻勢逼得退了一步。
只見他手中刀氣大盛,對上來人。
我模糊抬眼,只見溫宥舉劍站在那里,緊緊盯著那人,雙眼似燃燒火焰。
兩人極快的對打起來,兩個黑色身影騰挪如風,白色刀劍之色閃耀如電,金石之聲不絕于耳。
“子蘇,你來得太慢了……”我低低說了句,喉嚨里一陣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一大口血。
我慢慢栽倒,卻見一個黑色身影,極快的從那團黑影中抽離,朝我撲過來。
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要死!笨丫頭!”我聽到一個歇斯底里的聲音。
勉強抬頭,我看到一張悲痛欲絕的臉。
他的雙眼飽含淚水,他的雙手在顫抖。
他是中庶子溫大人的幼子,是皇帝賞識的溫公子,是涼州無極門最得意的外家弟子,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副盟主??!
可他現(xiàn)在的樣子,雙眼赤紅、面目猙獰。
他的發(fā)都亂了,一雙手緊緊抱住我,熱得像烙鐵。
真可憐,可憐得讓人心疼。
子蘇,我不會死的。
我動了動嘴唇,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發(fā)不出聲音。
他臉上,長長的睫毛顫動,大滴淚水滑落。
他背后,那人舉刀,帶著凌厲的勁氣,朝我倆頭頂劈落。
我眼前一黑,陷入深黑之中。
隱約,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凄厲呼喚著我的名字。
——————
我想要睜開眼,卻覺得光線無比刺眼。
這個小藍,我不是告訴過她,我午睡時要拉上簾布么?
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
眼前模糊一陣,最終清晰的看見,林放坐在我床邊。
我的床邊。
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雖說盟主大人當年興致勃勃的做傀儡時,也曾強抱過我。但之后,他可半點沒拿我當女子看待。
我看著盟主大人那雙一貫清冷的眸子瞬間一亮,似乎是……滿滿的驚喜和溫暖?
“盟主……有何……貴干?”我問道。
一出聲,胸口竟然一陣隱痛,痛入五臟六腑。
林放難得的一愣,說道:“別說話!清泓,五天了,你終于醒了。極好。”
我這才想起,自己受了重傷。我竟然活了下來!
想起那夜,那野獸般的眸子,那沉悶的一掌,還有溫宥悲痛欲絕的臉。
心中悲喜交加。
張嘴便要問,卻見林放伸出手,捂住我的嘴:“你放心,子蘇沒有受傷。我馬上叫他和夏侯過來?!?p> 我點點頭,心中大石落下。
林放站起,轉身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
他回身,看著我,雙眸沉靜堅定:“清泓,下次遇到這種事,勿要逞強,要學會逃跑。一個敵人,還不值得你拿命去換?!?p> 我微微一愣,盟主,我可不是為你拼命么?
他眼神溫暖看著我:“一統(tǒng)武林固然重要,可是比不上,與我并肩戰(zhàn)斗的伙伴重要。區(qū)區(qū)一個廣州,比不上你和子蘇,任何一個?!?p> 他的話,讓我心中柔軟無比。
謝謝你,盟主。
片刻,
一個黑色身影旋風般的掠到我床前。
溫宥還是往日挺秀模樣,站在我面前,低頭看著我。
清俊的臉上,嘴抿得極緊。似有千言萬語,卻偏偏沉默的直視著我,目光灼灼。
“你醒了?!彼吐暤溃霸俸貌贿^。”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他在我床邊坐下,伸出手,溫熱的手指觸到我臉上,一碰就走:“別說話別笑。你的經脈要些日子,才能養(yǎng)回來。”
我皺眉,擺出一張苦瓜臉。
他嘴角彎起:“丫頭,沒有誰比你更加沒心沒肺了?!?p> 我嘟起嘴,鼻子里哼出一聲。
心中,歡喜無比。
子蘇,你未受傷,這才是最好的事。
日頭一點一點西移,日光已經不那么刺眼。
溫暖的光照在屋內,照在床上,照在我和他身上。
他慢慢伸出手,輕輕握住我的。
我忽然覺得一股血沖到頭頂,想要抽回來,卻沒有氣力。他察覺到我輕微的顫動,竟將我的手抓得更緊。
這個……趁人之危的傢伙!
他側頭看著我,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襯得他的輪廓分外朦朧柔和。
“清泓……”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今后遇到這種事,你只需記住?!?p> 我愣住,又要跟林放一樣,勸我不要逞強么?
“你只需記住,萬事有我。”
你只需記住,萬事有我。
萬事有你,子蘇。
我心里一暖,腦子一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廣州的天,一日冷過一日。
轉眼便到了臘月二十。
透過窗瞧出去,門外處處是白皚皚一片。
“小姐!”小藍一身藍衣推門進來,“這兒的雪可不如家里厚。日頭一出,便化了大半?!?p> 我看著她頭頂發(fā)上雪漬,奇道:“雪如此小,你還去打雪仗?”
她嘿嘿一笑:“聊勝于無嘛?!?p> 這句話成功的讓她的小姐我心生酸意——
昨日,我已可以下床,甚至感覺運功已無礙。
可師父、林放、溫宥都讓我在床上再休息三五日,方能出門。
每日喝廣州或甜或咸的各種粥點,我都快要喝吐了!
“小藍!”我嚴肅的看著她,“你家小姐我快要憋瘋了,今日便隨我出門吧!”
小藍哀怨的看著我:“不好!盟主他們讓我看著你別亂跑?!?p> “誰才是你主子?”我從我的小包袱里掏出五十錢,“喏,今日我們花掉!”
小藍歡呼接過:“小姐英明!”
圣人曰,有錢能使鬼推磨呀!
在探知他們都在前廳議事后,我和小藍大搖大擺走出房門。
一路,遇到師父門下那些沉默內斂的護衛(wèi),個個面露驚喜:“護法,你大好了?”
我點點頭。
看到大家面上都是真心的喜悅,我心中也是暖暖歡喜不已。
我們如今住在裘家。
當然,裘家接收了意玄和青虎兩家大部分產業(yè)。
穿過一道回廊,我停住腳步。
轉頭,右側是一個房間,門窗緊閉,與其他房間并無不同。
可是還是不同,那里傳來一陣氣息,曾讓我絕望沒頂?shù)臍狻?p> 小藍慌了,抓住我衣衫:“小姐,你還不走?”
“他在這里?”我斜眼看著小藍,她面色一變。
我甩開小藍,大步朝那房間走去。
“小姐,不要過去!”小藍不敢阻攔我,緊緊跟了上來。
“你放心!”我笑道,“你若不放心,把師父他們叫過來?!?p> 小藍看著我伸手推那房門,一跺腳,跑走搬救兵去了。
門“吱呀”一聲洞開。
屋內昏暗,一個高大身影坐在屋內大床上,抬起頭來。
我看著他死寂的雙眼,心依然會忍不住發(fā)抖——即使如今,他的雙手雙腳都被鐵鏈牢牢固定在鐵床欄桿上。
原來他被我們擒住了。只是不知道那日我暈過去后,擒他的場面,多么慘烈。
看到是我,他似乎有些詫異,卻沒出聲。
“原來你沒死?”我說。
他看我一眼,開口:“要殺要剮,隨便?!?p> 我笑了笑,倚在門上,抱胸看著他。
他索性不再看我,在床上躺下,手足鐵鏈嘩啦作響。
“喂!”我說,“我要跟你比試。倘若你贏了,我放你走;我若贏了……”
他霍然坐起,面目震驚的看著我。
我卻苦惱,我若贏了要怎么辦?
“你若贏了,要殺要剮,隨便?!彼涌诘?。
我鄙視的看著他:“我現(xiàn)在要殺要剮也是隨便的。我若贏了,自然要占便宜。這樣吧,你就拜我為師吧!”
他沉默片刻,道:“請!”兇寒的雙眸從我面上掃過。
我揮玦,劈開他雙手、雙足束縛。
“一言為定!”我道。
他漠然看我一眼,走到院中兵器架,提起一把大刀。
我凝神靜氣,看著他的起手勢。
戰(zhàn)清泓,你一定可以贏他的,一定!
手中的劍似乎自發(fā)的引領我,使出招式。
必勝的信念再無懷疑。
那日醒來后,師父來找過我。
“清泓,你知你為何會敗嗎?”師父說,“其實他武藝修為并不如你,可你卻勝不了他。如果你自己想不清楚問題在哪里,你這一輩子,都勝不了他。你被他的殺氣和意志所迫,你忘記了自己的劍?!?p> 你忘記了自己的劍。
這句話,像是重錘,錘在我心頭。
劍人合一,人劍合一。
我怎么忘了?
躺在床上數(shù)日,我將他的招式在腦海中細細過了無數(shù)遍,想清楚了他每一招的來路、去處,想清楚他每一招的破解方式。
待一切爛熟于心后,我壓根再不去想他的招式,我忘得干干凈凈。
我心中只有我的劍法,攻云劍法和破輦劍法。
我忽然覺得,他再也贏不了我。
他如同黑色的暴風雨,伴隨一聲怒喝,刀光撲殺過來。
我足尖輕點,騰空躍起,落于他身側半丈外,避過他的攻擊。
他微微一怔,復又攻了過來。
避開他幾次攻擊后,他攻勢明顯不如開始凌厲。
我笑著施展攻云劍,與他纏斗。
他的刀是快、準、狠,殺氣騰騰且不顧死活。
可如果,我們的過招,是我來引領所有的對決,就不一樣了。
我的劍,可以比他更快,在他出招前,便封住他的去路,先發(fā)制人,迫他改變招式,起初凌厲的攻勢,如今被我纏得拖拖沓沓、綿軟無力。
奇怪,當初與他交手時,怎么就沒想到這法子?
他的臉緊繃著,我卻愈加得心應手。
“放手!”我猛喝一聲,一劍劈落他手中大刀,右手肘在他胸口一頂,旋即抬手一拳擊中他心口。
他倒也硬氣,硬是沒扔掉刀,卻被我擊得倒退數(shù)步,捂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他內氣已傷,今日再無還手之力。
我贏了。
而今后,他也絕無可能再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