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旭拿著麥香雞，拉著四月去了學校周圍的一家快餐店，本打算弄個雙人套餐，但四月?lián)u頭，“我不吃，我一會還要和同學約的?！?p> 田旭問四月，“那你到了你們學校都幾點了？你們約的哪頓？”四月笑，“你甭管了，你就隨便要點啥就好了?！?p> 田旭看了看價格表，“我要一個兒童套餐。要有兩個蛋撻的那個。”然后田旭拿著麥香雞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假裝沒有看到四月打開手機偷偷付錢的樣子。
四月很自在地走了過來，狀似不經(jīng)意的說起，“我不能上大學了?！?p> 田旭：“？？？怎么不能了？？”
四月還是笑，她看著田旭一臉迷惑的樣子，沒忍住笑開了花，“我怎么覺得這么久不見，你這臉上的嬰兒肥一點兒都沒下去??？”田旭立刻變的氣鼓鼓的，剛要開口奚落四月臉上的痘痘越來越多了，卻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你別轉(zhuǎn)移話題！你說你不能上大學，怎么回事？”
從高二開始，四月就已經(jīng)確定了不去高中上課的事，田旭竟然現(xiàn)在才知道。“那你為什么不………”田旭收住了聲音，她有什么資格質(zhì)問四月呢？哪怕四月當時第一個告訴自己，也不過是和自己訴苦罷了。而自己又能改變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的，“那你為什么不早點過來請我吃飯？”
四月有些怔住，難得的沒有插科打諢，“我前幾天剛參加了春季高考，只能上個一般的大專，”她頓了頓，“可能等過些日子我就要去工廠打工了……那種流水線。我媽給我找的廠子，一個月不到四千，錢全打在我爸卡里?！?p> “嗯……那你平時呢？我是說現(xiàn)在你干啥呢？”“我接了個小生意，編手鏈兒……就那種紅繩子編的小手鏈，編一個八毛錢……我在家里帶孩子，閑著沒事就編編。還能給群群買點好吃的?！?p> 田旭看著手里的麥香雞，輕輕打開那張裹著漢堡的紙，像以前一樣，把漢堡整個都拿起來，一手拿著漢堡，另一只手使勁兒朝著四月扇風，“看在你為了我這么努力賺錢的份兒上，那我就讓你聞聞味兒吧?！?p> “？？？田旭你給老子注意點！??！”
“你打我??？！”
“你怎么越活越不要臉了？”
“人不要臉吃沒夠兒?！?p> “………………………………”
后來，四月去拿蛋撻了。田旭看著被自己輕輕咬了一口的麥香雞，突然感覺喉嚨里被生生噎進去一大塊饅頭一樣，讓自己喘氣都費勁。這哪是一個漢堡？這是四月在家里編的一大把一大把的紅繩手鏈兒。
她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一副又一副的畫面。四月一個人在家里，正在思考著春考的事兒，突然群群餓了，哇哇地哭起來。她就得趕緊起來沖奶粉、給群群喂奶粉。四點多要抱著群群去小學接雙雙回家，還要去集市買菜、洗菜、做飯等爸媽回來………
四月還要管雙雙的功課、給群群換尿布。她要在爸爸喝醉酒欺負媽媽的時候保護媽媽，卻還得接受媽媽不領(lǐng)情的呵斥………
“如果我能和四月?lián)Q一下就好了。”但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過——自己學習一般，只是二本的水平；家里一堆腌臢事兒，還不一定有四月家的事省心………
“嘿？想嘛呢？快點吃。一會我就得走了?！彼脑露酥蟠蟮牡幼吡诉^來，“快吃啊，再不吃漢堡都涼了。我就怕來不及，十點多我就去給你買了呢………”
田旭低頭不說話，只是吃，——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三口兩口狼吞虎咽了半個多的漢堡，卻突然皺起眉頭，“四月，你這漢堡怎么肉的味道不對啊…………”田旭的聲音悶悶的，明顯是剛剛那幾口漢堡還沒咽下去，“你是不是買的假貨啊…………”
四月：“？不可能啊。我排隊去咱倆經(jīng)常吃的麥當勞給你買的呢?！?p> “我騙你干嘛？你不信你吃一口？本來就是壞了?！碧镄褚荒樥J真，眉頭微皺，好看的娃娃臉都要粘在一起了，“你可真黑心?。?！”
四月不信邪，就著田旭的手試探著張開嘴準備咬一口嘗嘗，誰知道田旭飛快的把什么東西塞進四月嘴里了。四月下意識嚼了兩下………——是大半塊還帶著生菜葉子的雞排。
“沙拉醬真甜啊?！?p> 四月想。
“四月終于笑了啊。”
田旭想。
“這孩子怎么來我店里還吃麥當勞呢？”
快餐店老板想。
這頓飯，四月和田旭聊了很多。
包括四月爸媽的打算——去廠子里干活賺錢，然后看看要不就不上大專了——還要攢錢生兒子、給兒子買房子；二十歲就找個老家的有房子的男人結(jié)婚吧——以后還能幫襯著你弟弟。
田旭不知道說什么了。
她沒辦法想象這么喜歡演講、喜歡古詩、喜歡林徽因的那個驚艷一方的白裙子小姑娘，會被現(xiàn)實罩上一身并不合適的帶有油點子的工作服，在嘈雜的流水線上工作到二十歲，然后和自己不愛的人結(jié)婚，像四月的媽媽一樣，用一生來為“生兒子”而榨干凈全身的血液。
“我看見了，但我什么也不能做，我?guī)筒簧弦稽c黑暗的忙，這是使我落淚的原因?！?p> 可能，這就是現(xiàn)實吧——田旭不只是愛莫能助。她無法助別人，也不能助自己。
她不信命。
或許這一生就注定了起伏跌宕悲傷痛苦，但她偏偏生有反骨，一定要走他一遭。
聽著四月繼續(xù)說春考時候的段子，田旭喝了一口可樂，摸了摸口袋，今天沒帶煙。
真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