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6月4日,是田旭他們學校的高三畢業(yè)生的畢業(yè)典禮。田旭是女主持人,一想到下午自己可以走在這么大的舞臺上,接受著燈光的照耀、這么多人的矚目,上午的幾節(jié)課基本都情緒高亢的很。
高三的最后一個上午,學校安排每科的老師再講最后半小時,于是教地理的秦老師又帶著他們班看了一遍地圖冊上的重點位置。
秦老師就是之前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后來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三班班主任就換成了從高二下來的霍老師。秦老師脾氣好得很,同學們吵吵鬧鬧的也不氣、開玩笑也不在意,田旭喜歡她喜歡極了。
復習完地圖冊,秦老師看了眼手表,還有五分鐘才是下一科呢,就合上地圖冊、輕輕放在講桌上,“那咱們聊會兒天兒吧?”
下面的同學一下子就“嗡”的一聲,聊了起來。秦老師拍拍手,“我是說我和你們聊天兒,可沒說你們可以聊天兒啊~”
秦老師剪著一頭干凈利索的染的微黃的短發(fā),一雙大眼睛總是明亮著、水汪汪的,她坐在講臺上,看著下面帶著盈盈笑意的學生們,看著他們桌子上一大摞一大摞的課本,目光漸漸變得悠遠,似乎是在透過這些已經開始穿著簽名校服的孩子們窺探自己的青澀歲月。
秦老師笑,她開始和高三五班聊天兒了。
“這是你們班啊,最后一次這么整齊的坐在一起了?!?p> “以后上了大學,教授啊他在上面講,教室的前這么三四排啊,全都是空著的,壓根兒沒人坐啊?!?p> “你們啊,等以后就全都躲在后面玩手機了啊,可不會再這么認真咯?!?p> 田旭坐在下面聽著,她開始幻想自己美好的大學生活了,可又忍不住回頭看,看一張張已經熟悉的不行的臉龐,看那些坐在她前面的、只要看一眼背影就能喊出名字的同學們…
“行了啊,高中最后一節(jié)地理課也就到這兒了,我喊你們班主任去了啊?!?p> 秦老師急匆匆的走了,沒人想知道到底為什么她不聊了。
霍老師已經等在門口很久了,她抱著一個大箱子進去,里面是一個個裝著準考證、涂卡鉛筆的透明文件袋。她隨便點了幾個前排的學生,難得沒再說“以后你們再往校服上畫畫就全給我買身新的”,也沒管這么多人凌亂的、摞著高高的一沓書的桌面兒了,她只是站在講臺上,似乎有些貪戀地看著這個班。
好像那不是一雙眼,而是一個定時相機一樣,只要自己看得足夠認真、看的時間足夠長,這幫孩子們就不用高考過后各奔東西了。
“來,把文件袋打開,跟我對對里面有的東西。”
“準考證、四張條形碼。”
“學校給印的高考要求?!?p> “涂卡鉛筆一支…橡皮一塊兒…一把尺子?!?p> “我聽說這個橡皮不太好用,回頭你們自己弄個好用的、常用的。記著得是小橡皮,不能帶著那個紙質橡皮套兒?!?p> “看看都齊嗎?”
霍老師看沒出什么紕漏,又在重復著自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了,“等回頭考試,就當作是普通檢測,別著急。保持你自己的速度,別人翻卷子翻得快不一定是都會,那不會的翻得更快?!?p> “要是后面同學或者旁邊同學跟你套近乎、你椅子腿兒一直被踹、后面人的嗓子一直不好,你可以直接喊監(jiān)考老師?!?p> “別擔心‘哎呀我要是告老師了他以后會不會報復我啊’,他敢?”
“等高考的那兩天啊,所有人都是為你們服務的。之前主任開會不也說了嗎?沒帶什么都沒事,只要你人來了、什么準考證啊、條形碼啊,什么都沒帶,那都沒事。人來了就行?!?p> “你們已經付出這么多努力了,一定會有好結果的?!?p> 她開始哽咽了,田旭從來不知道霍老師能有這么多的淚水,“我…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不喜歡我。我總罵你們。”
“我不讓你們逗,不讓你們大聲說話,不讓你們搞對象,我就光讓你們學習?!?p> “我也不想這么管你們,可我得對你們負責?!?p> 田旭一下子就想到霍老師每次數落自己的樣子了,她總是眉毛微微皺著,嚴肅的很;可自己比賽拿了獎、收到主任他們夸獎的時候,霍老師總是比自己還要高興的;去年她擼起袖子給霍老師看那片傷,霍老師眼里的錯愕和心疼也是裝不出來的……
如果不是霍老師高考之前總和自己談話,可能自己根本就撐不到高考了;之前自己和別人湊一起聊天的時候,也的確沒想過人家其他同學趁著這個時候一直在悶頭學習…
“我…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們會不會背后罵我,恨不恨我。我就想你們都好好的………”
后來終于下課了,田旭沒敢抬頭再看霍老師紅紅的眼睛,只是一味低著頭,看著什么東西落在鏡片上,打濕、聚集,視線慢慢模糊…再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