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箱里堆積的卷子越來越多，到后來班里最有條理的阿坤都放棄整理了。因為卷子太多了。
多到你寫不完、老師也講不完。
月考的卷子不停地發(fā)下來?？荚嚒⑴芯怼⒅v卷子；復習、考試、判卷、講卷子…在這種“體育老師真的有事、我就再多講的半分鐘”的高壓下，班里連大聲說話的人都少有了，原本許多活潑愛玩兒的同學們似乎都要消沉下去了。
按照霍老師的話說，“你們現(xiàn)在出現(xiàn)任何情緒都是正常的。包括逆反、放棄、懷疑…或者是和老師同學、家長出現(xiàn)矛盾…這都是正常的。只有發(fā)生這些，你才是真正認真對待高三?！?p> “……但也有同學會說，‘那為什么我什么事都沒有、什么都沒感覺到??？’，不要擔心，這不是說你投入的還不夠，是因為你投入的很足夠了，你的生活很充實，所以根本感覺不到各種矛盾了…到現(xiàn)在，很多老師也和我說，包括我自己，我看見越來越多的同學們可以踏實住心學習……”
講臺下烏泱烏泱的小腦袋，難得很少有人再打瞌睡了。
慢慢的，上課的鈴聲變成了一種救贖。
——只有上課鈴聲響起來，課間才不會有三五位老師擠進班里催你背課文、默單詞、改卷子，才不會在你想要趴下休息會兒的時候，余光瞥見周圍依然在奮戰(zhàn)的同學們，不得不自己逼自己爬起來、找支還沒用完的水筆，繼續(xù)寫卷子。
一次又一次考試，一天又一天消逝。
班里空了的位置越來越多。
在又一次月考的結束之后，田旭拿著成績單，對比著第一學期的幾次考試成績，之后又按照排名對了對自己在的高中的升學率…她有些驚喜又有些挫敗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水平勉強夠了二本。
能考上大學，但根本考不上她喜歡的大學。
她還記兩年前的這時候，也是已經(jīng)飄雪的寒冷的冬，那會兒的班主任還是老周。老周家和田旭離得近，每次田旭留下來棒老周干活，老周都要開車把田旭送回家。
有一天，大雪已經(jīng)停了。
田旭坐在后排座椅上，書包隨手扔在一邊，她探過去頭，把下巴擱在副駕駛的椅子靠背上，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她看著老周，心里想著，“以后我也得當老師。跟老周一樣教語文?！?p> 老周問田旭，“餓不？”田旭樂，“老師，我餓了咋辦？”
老周的眉毛又故意擰巴在一起了，他的聲音溫和的很，“餓了的話，一會跟我開的車子一起喝汽油?！?p> 田旭吸了吸鼻子。
得，一準兒是老周的車要沒油了。
等車子加好油，老周重新把車子開去回家的方向，老周又問田旭，“餓不？”田旭這會學乖了，“我不餓?！?p> 于是老周說，“那我這兒有份兒麥當勞你也別吃了?！薄?p> 在田旭的死不要臉的說好話之后，田旭搞來了一份有些微涼的麥當勞。
這天，是高一第一學期的期末家長會。
老周讓田旭留下，做優(yōu)秀學生代表發(fā)言。這是臨時安排的任務，于是田旭在五點多放學之后，先是一個人搬了把椅子畫黑板上的大字“歡迎家長”，后又照顧王嘎嘎過來添幾筆畫。黑板忙完了，就發(fā)成績單、給家長們領座位。
等一切都忙完了，冬日的夜晚早就降臨多時。田旭就在老周的辦公桌前玩兒4399小游戲。
餓到現(xiàn)在，早就饑腸轆轆了。
田旭一邊嚼著麥香雞，一邊問老周，“老師，您不餓?。俊崩现苷f，“我中午就沒吃?！庇谑翘镄褚幌伦鱼蹲×耍澳悄怀?？”
老周很自然的接了一句，“你不餓嗎？”
田旭一下子閉了嘴。
老周不是天津本地的戶口，按照老周說的，他是河北人。從小上封閉式學校，考了河北的師范大學，又來天津找了工作、娶妻生子。
他喜歡穿著一雙看不出來牌子的旅游鞋，總是留著小半寸的頭發(fā)。察覺到后排包裝紙的“沙沙”聲越來越小，老周沒回頭，也沒繼續(xù)前面的話題，而是問她，“田小旭，你以后想考哪兒??？”
田旭嘴里還有塊兒沒嚼完的漢堡，“我要考北師大。”
老周的嘴角似乎都要笑得裂開了，他問田旭，“哪個北師大？”田旭低頭咬了一口漢堡，聲音又模糊起來，“BJ師范大學啊?！?p> 老周斟酌了一會兒，他說，“努把力，考天津的也不錯。”
誰料到田旭一橫眉毛，“我就要考BJ的?！薄劣诤竺?，誰也記不清了。
誰不在年少時氣盛凌云，心比天高、無所畏懼？不說名垂青史千年不朽，也要鮮衣怒馬闖蕩出一方天下。
只是最終要么囿于外物、或許為自身能力所累，夢想變成渴求，奮斗變成庸碌，最終不過淹沒于平凡人中，再也沒什么拼一把的氣力了。
越來越多不的不順利夾雜著壓力、愈發(fā)冗雜的新知識、忽上忽下的年級排名、沒完沒了的家長的訓誡…越來越多餓嬉皮笑臉變成了面無表情，各種各樣的周末聚會變成了上不完的名師補習班。
但是田旭還好。
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遠沒有自己內(nèi)心真正感受到的緊張。
當平時和她約出去吃麥當勞的楊咕咕說，“我媽給我報了補習班，高考之前可能玩兒不了了?！?；當鄧琦和她聊天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我媽給我找的家教來了，上完課回你呀。”…在這個時候，田旭才真正體會到壓力。
楊咕咕學美術，高考的時候走藝考，但還是要出去補課，把現(xiàn)在學美術耽誤的課學回來；鄧琦家里比田旭富裕的很，明明這么努力，卻似乎還沒什么起色…田旭想，“全世界都在學，就我沒學習?！?p> 想完了這些，田旭就掏出來手機，把一道橢圓的大題拍個照發(fā)給阿坤，“寶貝，給我對對這題唄?！倍^很久才能收到回復。
——不知道是阿坤還沒寫完，還是阿坤家里有什么事耽擱了。